第二十一章:饮鸩止渴

作者:孟爷很浪 更新时间:2025/11/7 13:08:46 字数:2430

日子仿佛被投入一种粘稠而缓慢的节奏中。

陆燃以“沈清晏”那副脆弱无害的模样,在陈景深的公寓里住了下来。他表现得极其合作,按时吃饭、吃药,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客房看书,或者只是望着窗外发呆。那种过分的乖巧和时不时流露出的、对昨夜混乱的余悸,让陈景深即使心存警惕,也难以苛责。

然而,诱惑无处不在,它披着依赖的外衣,渗透在每一个看似平常的细节里。

清晨,陈景深在厨房准备早餐,陆燃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穿着略显宽大的睡衣(是陈景深找出来的旧衣服),头发柔软地耷拉着,睡眼惺忪地倚着门框,像只等待投喂的猫。

“教授,早上好。”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陈景深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阳光勾勒着青年清瘦的轮廓,睡衣领口微微歪斜,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他会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将煎蛋翻面,语气平淡:“早。去洗漱,准备吃饭。”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心跳漏掉的半拍。

白天,陈景深在书房工作,陆燃偶尔会抱着书,怯生生地敲门,问一些“学术问题”。他的问题往往切中要害,显示出“时谨”般的敏锐,但提问的姿态和语气,却完全是沈清晏式的、带着仰慕的谨慎。他会站在书桌旁,微微俯身看陈景深指给他看的文献段落,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陈景深的耳际,身上带着沐浴后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干净的体息。陈景深需要调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字上,而不是身旁这具存在感极强的身体上。

最要命的是夜晚。

客房的灯早早熄灭,但陈景深知道,陆燃未必睡着。有时,深夜的书房,陈景深会听到极其轻微的、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他抬起头,会看到陆燃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地站在书房门口,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教授……我……我做噩梦了……”他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充满了对黑暗和孤独的恐惧,“我能……在您这里待一会儿吗?就一会儿……我保证不打扰您……”

他能拒绝吗?将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颤抖的“病人”拒之门外?

陈景深只能默许。

陆燃便会蜷缩在书房的沙发上,拉过一条薄毯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陈景深工作的背影。那种全然的、无声的依赖和信任,像一张柔软的网,将陈景深紧紧包裹。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背上,灼热而专注,让他的后背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这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消耗。陆燃不再使用任何露骨的言语或动作挑逗,他只是最大限度地展露自己的“脆弱”和“需要”,将陈景深推向一个无可挑剔的、充满关怀的照顾者位置,然后利用这个位置赋予的亲密距离,进行着无声的侵蚀。

陈景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防线在一点点软化。他开始习惯公寓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习惯在做饭时考虑对方的口味,习惯在深夜工作时感受到那道安静的注视。他甚至开始担心陆燃睡得好不好,胃口有没有好一点。这种“习惯”和“担心”,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陆燃就是那杯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内含剧毒的美酒。而他,正因为无法忍受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干渴”,正一口一口地,陪着他共饮。

这天下午,天气骤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室内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而沉闷。

陈景深从学院回来,身上带着微凉的湿气。客厅里没有开灯,陆燃蜷在沙发里,身上盖着那条薄毯,似乎睡着了。电视开着,播放着无关紧要的节目,微弱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陈景深放轻脚步,准备去换下湿衣服。

路过沙发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脚步顿住了。

陆燃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呓语。毯子滑落了一角,露出瘦削的肩头。他的眼角,竟然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像一颗破碎的水晶。

这一刻,他身上没有任何人格的标签,没有沈清晏的怯懦,没有陆燃的妖冶,没有“时谨”的冷静,也没有顾烬的暴戾。他只是一个在睡梦中依然无法摆脱痛苦、孤独哭泣的年轻人。

陈景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警惕、所有的界限,在这一刻,都被这滴无声的眼泪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拭去那滴眼泪。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皮肤的瞬间——

陆燃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漩涡般的漆黑。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来不及收起的真实痛苦,有被惊扰的凌厉,有一闪而过的算计,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对靠近温暖的渴望。

陈景深的手指僵在半空。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雨声敲打着窗户,成为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说话。

陈景深能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看到那浓密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湿意。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的气息。距离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缠。

陆燃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陈景深悬停的手指上,然后又缓缓上移,重新对上他的目光。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眼神仿佛在问:你终于……忍不住了吗?

陈景深猛地清醒过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倏地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那危险的距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羞耻感。

他刚才在做什么?他差点就……

“我……我去换衣服。”陈景深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将那道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隔绝在门外。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陈景深闭上眼,剧烈地喘息着。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即将触碰到的、那微凉的皮肤幻觉。

他输了。

在这一场无声的较量中,他的冲动,他的失态,暴露了他并非无动于衷的事实。他建立起来的冷静、专业的表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而客厅的沙发上,陆燃缓缓坐起身。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抹去眼角那滴残留的泪痕,看着陈景深仓惶逃离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计谋得逞的快意,有看穿对方伪装的得意,但深处,似乎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的悸动。

他伸出手,拿起陈景深刚才因为匆忙而掉落在沙发旁的公文包,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

猎物的挣扎,往往预示着捕获时刻的临近。

这杯温存的毒酒,他和他,都喝得越来越深了。

而沉沦,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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