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涌流动中过去。
陆燃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便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依赖着陈景深的照料。他吃得很少，动作总是慢半拍，眼神里时刻氤氲着水汽，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陈景深恪守着界限，喂食、递水、扶他去洗手间，每一个动作都克制而规范，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但他能感觉到，陆燃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始终如影随形，像最细腻的蛛网，无声地缠绕着他。
夜色，如期而至，为一切蒙上了暧昧的面纱。
公寓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客厅切割出大片的阴影。陈景深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试图用工作填满思绪，隔绝客房方向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然而，感官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轻微的脚步声从客房传来。
陈景深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没有抬头。
陆燃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属于陈景深的备用睡衣（他自己的衣服被酒渍和汗水弄脏了），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沙发旁。睡衣领口松垮，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袖口长出一截，只露出纤细的指尖。他抱着一个枕头，头发柔软地耷拉着，眼神在昏暗中像迷路的小鹿。
“教授……”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怯生生的不安，“我……我睡不着。”
陈景深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削弱了平日里的清冷，却也让他眼中的审视显得更加清晰。“做噩梦了？”他问，语气平稳。
陆燃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矛盾的动作显得更加无助。他抱着枕头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房间……太安静了……我……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就一会儿……”他指了指沙发另一端的空位，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仿佛这只是个微不足道、关于安全感的小小要求。
陈景深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模样，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陆燃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立刻蜷缩到沙发的另一端，将枕头抱在怀里，下巴搁在柔软的枕面上，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静静地望着陈景深。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只收敛了所有利爪，只余下柔软肚皮的猫科动物。
然而，这种安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喧嚣。
陈景深无法再专注于屏幕上的邮件。他的余光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个蜷缩的身影，能感受到那道专注而依赖的视线。空气里弥漫着青年身上淡淡的、来自他浴室沐浴露的清爽气息，与他自身的气息微妙地混合在一起。这种气味上的侵占，比任何直接的触碰更让人心神不宁。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地敲打着人的心弦。
“教授……”不知过了多久，陆燃又轻轻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软，带着朦胧的睡意，“您……不休息吗？”
“处理完这些就休息。”陈景深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哦……”陆燃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但他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更放松地陷入沙发里，一条腿微微曲起，宽松的睡裤裤腿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线条流畅的小腿和脚踝。他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那无意间展露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成了最致命的焦点。
陈景深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旁边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未能浇灭心底悄然窜起的火苗。
他意识到，陆燃正在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蚕食他的意志。他没有再用露骨的言语或动作挑逗，他只是安静地待在他的空间里，展示着脆弱，散发着无意识的气息，将依赖和诱惑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无处可逃。
“教授，”陆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迷迷糊糊的呓语般，“您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陈景深脑海中炸开。他猛地转头看向陆燃。
青年似乎真的快睡着了，眼睛半阖着，长睫像蝶翼般轻颤，脸颊贴着枕头，蹭出一点红晕。那句话仿佛只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呢喃，纯真得不容亵渎。
可陈景深知道，这不是无意识。这是陆燃最锋利的刀刃，裹着最甜的蜜糖。
他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听着那句萦绕在鼻尖的、关于气味的评价，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他应该立刻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门，隔绝这一切。
但他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一种强大的、近乎蛮横的吸引力，将他牢牢吸附在原地。那是来自黑暗的蛊惑，来自脆弱表象下隐藏的、蓬勃的生命力与欲望的蛊惑。
就在这时，陆燃像是梦魇般轻轻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恐惧的呜咽。他蜷缩得更紧，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正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
陈景深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了陆燃放在枕头边、微微颤抖的手。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沙哑，“只是梦。”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包裹住那只微凉而纤细的手。
陆燃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甚至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回勾了一下陈景深的手指，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找到了依靠。
这个细微的、依赖的回应，像最后一块投入干柴的火星。
陈景深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他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陆燃在睡梦中变得安宁的容颜，一种混杂着保护欲、占有欲和某种更深沉、更黑暗情愫的浪潮，汹涌地冲击着他苦苦支撑的理智堤坝。
他知道，他正在失控。
而这一次，他似乎……并不想挽回。
黑暗中，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彻底模糊。只剩下两个在孤独和欲望的深渊边缘，相互试探、相互吸引，即将一同坠落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