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深最终还是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几乎是狼狈地从客厅那片令人窒息的温柔沼泽中逃离。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腔剧烈起伏,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柔软的触感。他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浇灭身体里躁动的火焰和脑海中翻腾的杂念,直到皮肤泛起寒意,才勉强找回一丝冷静。
他需要空间,需要距离。第二天,他借口学校有紧急会议和处理积压工作,一大早就离开了公寓,一整天都待在办公室里,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刻意回避着那个“家”里可能正在发生的一切。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华灯初上,陈景深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楼下。他抬头望去,自己所在的楼层一片漆黑。看来,陆燃已经睡了?或者……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陆燃不会那么安分。
他打开门,室内果然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带。他摸索着想去开灯。
就在这时——
客厅那面巨大的电视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声音,只有画面。
屏幕上,赫然是陆燃!
但不是那个脆弱依赖的“沈清晏”,而是那个在酒吧里妖冶绽放的陆燃!他穿着那件紧身的黑色T恤,修身牛仔裤勾勒出挺翘的臀部和笔直的长腿。背景似乎是公寓的客厅,就是此刻他身处的这个空间!
画面里的陆燃,正随着某种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激烈节拍,肆意舞动。他的动作充满了原始的、不加掩饰的挑逗和性张力。腰肢如水蛇般扭动,手臂舒展如同邀请,眼神直视着镜头,媚眼如丝,红唇勾着挑衅又诱惑的弧度。他时而贴近镜头,仿佛要穿透屏幕吻上来,时而后退,舒展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在燃烧,都在诉说着最直白的欲望。
这是一场精心录制,只为他一人的、无声的艳舞。
陈景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玄关的黑暗里,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着那具他昨日还小心翼翼搀扶的身体,此刻正以最放浪形骸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一种被愚弄、被挑衅的怒火,混合着某种被直接勾起的、赤裸裸的生理反应,让他呼吸粗重,手指紧握成拳。
屏幕上的舞蹈达到了一个高潮,陆燃以一个极尽诱惑的姿势定格,对着镜头,抛出一个飞吻。然后,屏幕骤然暗下。
客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陈景深的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在黑暗中燃烧。他猛地抬手,“啪”一声按亮了客厅的大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是陆燃。
或者说,是看起来像是沈清晏的陆燃。
他穿着那身宽大的睡衣,蜷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肩膀微微耸动。听到开灯的声音,他受惊般抬起头——
陈景深的心猛地一沉。
那张脸上,没有了屏幕里陆燃的妖媚,也没有了昨日伪装出的脆弱。此刻,那张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难以置信的受伤,以及一种……被玷污般的绝望。
是沈清晏!是那个主人格!
“教……教授?”他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看着陈景深,像是看着一个恐怖的陌生人。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已经漆黑的电视屏幕,身体恐惧地往后缩了缩,眼泪掉得更凶。“那……那是什么?刚才……刚才屏幕上……那是我吗?怎么会……我怎么会……”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不是我……那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景深愣住了。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要晕厥的青年,那真实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混乱,不像伪装。难道……刚才屏幕上的是陆燃偷偷录制的,而沈清晏并不知情?此刻主导身体的,真的是主人格?
他快步走过去,心中的愤怒被担忧和混乱取代。“沈清晏?”他尝试着呼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别过来!”沈清晏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怨恨?“你……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很下贱?”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扫过茶几上放着的一个水杯——那是陈景深平时用的杯子。
杯子里,有半杯水。
沈清晏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绝望,他指着那个杯子,声音破碎不堪:“水……味道不对……我喝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看到屏幕上……”他说不下去,只是绝望地看着陈景深,仿佛在控诉他的袖手旁观,甚至……他的同流合污?
陈景深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个水杯,心头巨震。**?陆燃竟然……用这种方式?而沈清晏,以为是他陈景深……
就在这时,沈清晏的情绪似乎崩溃到了极点,他猛地抓起茶几上另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杯子(那本是给陈景深准备的),像是要发泄,又像是要证明什么,仰头就将里面剩下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你干什么!”陈景深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水杯从沈清晏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晃,眼神开始迅速涣散,脸上交织着痛苦、委屈和一种决绝的悲伤。他看向陈景深,泪水不断滚落。
“教授……为什么……连您也……”他话音未落,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陈景深一个箭步上前,在他倒地之前将他紧紧捞进怀里。怀中的人身体滚烫,意识模糊,还在无意识地流泪呓语,充满了被全世界背叛的痛苦。
抱着这具滚烫而颤抖的身体,看着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无辜与绝望的脸,陈景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几乎无法呼吸。
愤怒、怜惜、自责、混乱……无数情绪在他胸中翻搅、爆炸。
陆燃!
他不仅玩弄了他的欲望,更残忍地利用了沈清晏的纯真和痛苦,导演了这样一场泪与火的审判,将他置于一个百口莫辩、甚至自我怀疑的境地!
杯子里到底有什么?沈清晏喝下的又是什么?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陈景深咬紧牙关,将青年打横抱起,冲向客房。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厘清这错综复杂的骗局,必须先确保“沈清晏”的安全。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沈清晏”,那被泪水浸湿的睫毛下,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计谋得逞的冰冷和某种扭曲快意的光芒,一闪而逝。
猎人的陷阱,从来不止一层。
当猎物自以为看穿虚妄,心疼着无辜者时,或许,他正怀抱着最危险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