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交界

作者:孟爷很浪 更新时间:2025/11/11 9:23:46 字数:1830

陈景深是在一阵细微的声响中惊醒的。

他维持着靠坐墙边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颈部和腰部传来尖锐的酸痛。天光已大亮,明晃晃地透过窗帘,将客厅照得一片通透,也无情地照亮了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以及他怀中依旧沉睡的人。

那声响来自厨房。

陈景深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怀里的人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不满地蹙了蹙眉,但并没有醒来,只是将脑袋往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呼吸依旧均匀。

不是他。

陈景深轻轻地将青年的头从自己腿上移开,动作缓慢而谨慎,如同拆解一枚炸弹。起身时,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强忍着不适,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

不是陆燃那种刻意摇曳生姿的姿态,也不是沈清晏惯有的畏缩。那身影站得笔直,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他正在煮粥,米和水的比例分毫不差,火候调到最小,砂锅里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咕嘟声。

是时谨。

陈景深停在厨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时谨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睡衣,袖子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漠然,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混乱与他毫无关系。

“你醒了。”时谨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得像电子合成音,他关掉火,用毛巾垫着,将砂锅从灶台上端下来,“白粥,易于消化。建议你和他都食用一些。”

陈景深沉默地看着他。时谨的出现,意味着系统在经过昨夜激烈的冲突和陆燃的“胜利”后,重新恢复了某种秩序。或者说,是时谨认为的、必须维持的“正常”秩序。

“他怎么样?”陈景深问,目光投向客厅方向。

“生理指标趋于稳定。精神消耗过大,需要深度睡眠进行修复。”时谨转过身,用一块干净的湿布仔细擦拭着流理台,不留下任何水渍,“昨夜的行为具有极高的风险性和不可预测性。陆燃的存在严重破坏了系统的稳定性。”

他的语气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临床报告,听不出任何对“同伴”的担忧或指责,只有对“变量”的分析。

“你呢?”陈景深看着他,“你如何看待昨夜的事?如何看待……我的选择?”

时谨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不知何时他戴上了沈清晏那副黑框眼镜),冷静地审视着陈景深:“你的选择,基于非理性的情感驱动,违背了最优干预原则。将专业问题私人化,是极其危险的。”

他的批评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但就目前结果而言,”时谨话锋微妙地一转,继续擦拭着已经光洁如新的台面,“你暂时提供了一个相对封闭且可控的环境,避免了外部不可控因素的介入。从维持系统现存结构的角度看,有一定短期效用。”

陈景深明白了。时谨不赞同他的做法,但默认了现状。因为现状,至少还在“控制”之内。时谨恐惧的,是彻底的失控和暴露。

“你们……”陈景深斟酌着用词,“平时如何……沟通?”

“必要的信息交换。”时谨言简意赅,“以确保基本生存和对外一致性。过多的内部交流会导致混乱和效率低下。”他显然不愿多谈系统内部运作的细节,那属于核心防御范畴。

他将擦干净的湿布整齐挂好,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几样清淡的小菜,开始装盘。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教授,”时谨突然开口,依旧没有看陈景深,声音压低了些,“维持现状,是目前的最优解。请不要试图进行过度的……‘探索’。”

这是警告。来自理性防御者的、最直接的警告。

陈景深看着时谨忙碌而冰冷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需要被治愈的“病人”,而是一个精密、复杂且充满内部斗争的系统。陆燃用欲望和依赖捆绑他,顾烬用暴力和沉默警告他,时谨则用理性和秩序限制他。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迷宫,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遇到不同的“他”,每一个“他”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将他推向更深的迷途。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睡意的哼唧。

时谨装盘的动作瞬间停滞,他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冰冷的理性如同潮水般褪去,脊背微微弓起,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迅速将最后一点小菜摆好,低声对陈景深说:“他快醒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陈景深,快步离开了厨房,径直走向客房的洗手间,关上了门。将面对苏醒后不确定人格的“麻烦”,留给了陈景深。

陈景深站在原地,厨房里弥漫着白粥清淡的米香,与昨夜那甜腥堕落的欲望气息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晨光刺眼,他却感觉自己正站在晨昏的交界线上。

光明的这一边,是时谨竭力维持的、冰冷的秩序。

而即将苏醒的那一边,不知道是继续索求依赖的“沈清晏”,是得意洋洋的陆燃,还是……因被打断而怒火中烧的顾烬?

他不知道下一个要面对的,是谁。

但他知道,从他选择成为“共犯”的那一刻起,这场在刀尖上行走的舞蹈,就再也无法停下。

(第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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