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教训的修斯曼只会装作畏手畏脚,这些天还是在一直观察娅薇娅的举动?
娅薇娅的反常虽然在修斯曼眼中熟视无覩,但修斯曼心中的疑云并未因被禁足而消散,反而愈发浓重。那个来自异乡的娅薇娅,她究竟是谁?她掌控家族的真实目的何在?她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举动背后,隐藏着什么?他决定,必须尽快摸清她的底细,尤其是她来自何方,以及她正在暗中进行的事情。
机会在他被允许在护卫“陪同”下,于府内有限活动时出现。他状似无意地踱步至家族财政管事的办公室外。这位名叫霍恩的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眼镜,眼神里透着惯有的算计。
“修斯曼少爷。”霍恩见到他,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怠慢,连起身行礼都省略了。他手上擦拭着一枚新到的蓝宝石印章,那是娅薇娅批准采购后,才配发给他的新权限象征。
修斯曼心底冷笑。这就是家族如今的现状。不,是这座府邸里,乃至整个家族产业中,许多下人的缩影。他们太清楚如今是谁在发号施令,是谁握着真正的权柄。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少爷,尤其是与现任掌权者关系紧张的他,自然谈不上什么恭敬。府内的仆人尚且收敛几分,一旦涉及到外面管理的企业、庄园、矿场,那些管事、经理们的嘴脸只会更加难看。他之前尝试过询问几处产业的近况,得到的回复无一不是“此事需请示娅薇娅夫人”或“需有家族印章批示”。
内心的不满与怨怼如同毒蛇啃噬,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甚至顺着这念头往下想:这个外乡人,她真的懂得如何管理一个古老贵族家族盘根错节的产业吗?还是说,她只是依仗着暂时的权柄,实际上也被下面这些阳奉阴违、最会看人下菜碟的“老油条”们蒙在鼓里?
不急。修斯曼告诉自己。他有的是办法绕过这些障碍。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需要看到真实的账目。既然正常的途径走不通,那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这次试探,正好可以用来验证他刚刚复苏的那项独特能力,在这个“外乡人”影响下的世界里,是否依旧有效。
修斯曼走到霍恩的桌前,目光似乎被那枚蓝宝石印章吸引,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属于他这个“身份”应有的、略显纨绔的语调:“霍恩管事,这就是新到的印章?听说现在很多开支都需要它盖章确认?”
霍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语气却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恭敬:“是的,少爷。夫人规定,超过一定额度的款项调动,都必须有此印鉴。”
“哦?”修斯曼微微俯身,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桌面上划过,目光却骤然变得深邃,如同两个突然出现的微型漩涡。他调动起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扭曲意念的精神波动,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涌向霍恩。“那……夫人最近,都用这印章批了哪些大额开支啊?我倒是有些好奇。”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直接穿透了霍恩的耳膜,叩击在他的意识深处。
霍恩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茫和呆滞,擦拭印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感觉头脑一阵昏沉,仿佛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潜意识里某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满足眼前这位少爷的好奇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是的,少爷。”霍恩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缓,他放下印章,顺从地转身,从身后加锁的柜子里(修斯曼注意到他开锁的动作略显僵硬)取出了几本厚厚的账册。“夫人近期……批复的采购……都在这里……”
修斯曼心中冷笑更甚,看来这催眠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他维持着精神力的输出,示意霍恩:“念给我听听,重点的。”
霍恩如同提线木偶,翻动着账册,用平板无波的语调念道:“……大量采购黑麦、燕麦、腌肉、干豆……持续收购亚麻布、粗制皮革……订单涉及大量木材,主要是橡木和松木……还有石料,普通的青石和少量花岗岩……”
修斯曼听着,眉头渐渐蹙起。粮食,布料,木材,石料……全都是最基础、最普通的生存和建设资源。种类繁多,数量庞大,但没有任何奢侈品或者与魔法相关的高价值物品。
她在囤积基础物资?为什么?
“这些东西,”修斯曼打断他,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催眠的韵律,“运到哪里去了?我在家族的几个主要仓库都没看到新增这些。”
霍恩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账目……只记录支出和采购方……货物……直接由供应商运走……目的地……未记录在册。夫人……单独批示,不经过常规仓储。”
直接运走?未记录目的地?
修斯曼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寻常。如此大规模的资源调动,却不留下明确的去向,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建造一个秘密基地?支援某个未知的势力?还是……为她自己那个“外乡”做准备?
他挥了挥手,撤去了精神力的影响。霍恩猛地晃了晃脑袋,眼神恢复了清明,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手中的账册,又看了看修斯曼,似乎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来。
修斯曼已经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来夫人最近挺忙的。好了,你忙吧,我随便走走。”
他转身离开,留下满头雾水的财政管事。
走在回廊下,修斯曼面色平静,内心却波涛翻涌。意识流催眠成功了,效果显著。这证明他的能力依旧有效,这是他最大的依仗。
而探知到的信息更是关键。娅薇娅在暗中大规模、有组织地囤积和转移基础生存资源,目的成谜。这绝不是一个安于现状、只想掌控家族权力的女人会做的事情。她所图必然更大。
“盖房子?”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个外乡来的继母,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而这一切,都让他那想要彻底掌控、撕开她所有秘密的欲望,燃烧得更加炽烈。他需要知道更多,需要找到那些物资的最终去向。这或许,会成为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修斯曼的耐心如同被文火慢煎,焦灼却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平静。从财政管事霍恩那里无法获得仓库的具体位置,这条看似最直接的路径已然堵死。但他修斯曼岂会只有这一种手段?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动用了手头所能调动的、为数不多的忠实眼线,辅以精心计算过的、不易被察觉的意识流催眠,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在那些为娅薇娅运送物资的底层仆役、外围护卫,甚至某些供应商的搬运工之间,小心翼翼地打探、拼凑信息。金币与精神暗示双管齐下,过程曲折而耗费心力,但终究让他捕捉到了关键线索——那些消失的物资,最终都流向了位于家族领地边缘,一片早已废弃的古代观测台遗址下方。那里据说有迷宫般的地下结构,且因为传闻闹鬼和位置偏僻,早已被家族遗忘多年。
位置既已确定,剩下的便是等待。修斯曼很清楚,如此重要的据点,娅薇娅必定会亲自前往。他需要做的,就是紧盯她的行踪。
然而,一个现实的障碍横亘在眼前——他白天还需要前往圣城的贵族魔法学院上课。频繁的缺勤必然会引起怀疑,尤其是那个对他本就观感复杂的导师。
“翘课……”修斯曼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目光落在学院的方向,一个大胆而便捷的念头浮现。“呵,这不是现成的解决方案吗?”
他拥有的催眠能力,为何不能用在那些古板的教授身上?只需要在他们潜意识里植入“修斯曼·冯·霍恩海姆近期需要参与家族紧急事务,准予临时假条”的念头,或者更直接地,让他们在点名时“恰好”忽略他的存在,甚至修改考勤记录……这对于能扭曲他人认知的他而言,并非难事。
计划既定,执行起来异常顺利。几天之内,通过几次“偶遇”和“课后请教”,修斯曼巧妙地运用能力,在他的几位主要任课教师脑海中埋下了“合情合理”的缺勤许可。学院方面的障碍,被他用这种非常规手段轻易扫平。
现在,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娅薇娅的监视中了。
利用一个加持了远视与隐匿效果的古代魔法卷轴,修斯曼隐藏在子爵府对面一座废弃钟楼的阴影里,将目光投向了娅薇娅所在的书房。魔法视野中,一切都带着微弱的魔力光晕,有些模糊,却也足够他观察。
娅薇娅的上午通常用于处理家族文书,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她屏退了左右,从一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嗯?”修斯曼眉头骤然紧锁,下意识地调整了魔法焦距,强烈的魔力反馈让他眼睛感到一阵轻微的不适和刺痛。“那是……魔导器?”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一个结构精密、泛着金属与水晶光泽的复杂装置,上面镶嵌着细小的导魔符文和不明材质的线路板。这绝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魔法物品,其设计理念和工艺水平,透露出一种与当前主流魔法工学迥异的、更加高效且……冰冷的美感。
“帝都最高魔法工坊或者科技部才可能有的试验品……据说还在理论验证阶段,并未量产。她是从什么渠道弄到手的?”修斯曼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个外乡女人,她的触角似乎比他想象的伸得更远。
更让他震惊的是接下来的景象。娅薇娅开始行动了。她拿出数张闪烁着不同元素光泽的魔法卷轴——价格不菲且极为稀有——熟练地将其激活。澎湃的魔力流被引导出来,但她并非用于施展任何已知的攻击或防御法术,而是……将这些纯粹的能量,通过那台奇特的魔导器进行转化。
修斯曼睁大了眼睛。他清晰地“看”到,在魔导器内部,复杂的魔法回路被点亮,那些狂野不羁的魔力流被强行梳理、驯服,属性被剥离,最终转化成一种稳定而持续的……闪烁着银白色电光的能量形态?
“她在把魔法能量转化成……电?”修斯曼感到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电,自然界存在的现象,一些特定的雷系魔法也能产生,但如此稳定、持续地将不同属性的通用魔力转化为可供储存和使用的电能,这完全违背了现有的魔法能量守恒常识!
随后,更让他不解的一幕出现了。这些被转化出的电能,并未被释放,而是通过几根特制的导线,被导入了一个密封的、外壳刻满抑制符文的大金属箱子里。那箱子内部似乎有某种结构在不断吸收、储存着这些电能。
“储存电能的箱子?”修斯曼喃喃自语,他完全无法理解这行为的目的是什么。电,除了照明和某些极其偏门的炼金实验,在这个以魔法为核心力量体系的世界里,实用价值极其有限。她耗费如此巨大的资源——珍贵的魔法卷轴、稀有的魔导器——就为了制造和储存这些“无用”的电能?
(他自然不知道,那个在他眼中用途不明的金属箱子,在一个名为“科技”的体系里,被称为“蓄电池”。)
修斯曼收起了监视魔法,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眼前的景象非但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而让娅薇娅的行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魔导科技,能量转化,电能储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这个外乡继母,她到底在谋划什么?她所来自的那个“地方”,难道掌握着与魔法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一种……基于逻辑、机械与能量的,冰冷而高效的力量?
一丝前所未有的警惕与更加炽热的好奇,在他心底交织。他意识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占据了他继母身体的异魂,更可能是一个携带着未知技术与目的的危险存在。跟踪与监视,必须更加小心,也更加深入。他需要知道,这些被储存起来的“电”,最终将被用于何处。这或许是揭开她所有秘密的关键钥匙。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情节发展:
修斯曼内心的疑窦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那个储存着诡异电能的金属箱子,以及娅薇娅利用尖端魔导器进行的能量转化实验,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的认知边界上。他必须搞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想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他继续跟踪娅薇娅,如同一个附着在阴影上的幽灵。当娅薇娅离开子爵府,前往那片隐藏在山坳中的废弃观测台遗址时,修斯曼也悄无声息地尾随而至。
利用高阶的隐蔽魔法,他将自己的气息、身形乃至魔力波动都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娅薇娅身后,深入了观测台下方被重新打通并加固的地下通道。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通道尽头,是一个被人工开凿、拓展得极为广阔的地下空间。这里灯火通明(并非魔法灯,而是由那种银白色电光驱动的、镶嵌在岩壁上的奇怪灯具),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新伐木材、石材混合的气息。堆积如山的麻袋里是粮食,整齐码放的是一捆捆亚麻布和皮革,还有大量等待加工的木材与石料。这规模,远超他的想象。
“她难道是想在这里养一支军队?”修斯曼被这庞大的物资储备深深震撼,一个惊人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什么样的个人需求,需要如此海量的基础资源?
娅薇娅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尾巴”。她行走在仓库之间,时而停下检查物资的保存情况,手指拂过粗糙的麻袋或冰冷的石料,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自言自语。
修斯曼的心像被猫抓一样。他迫切地想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些低语中可能包含着她的全盘计划。
他冒险将隐蔽魔法催动到极致,如同滑行的壁虎,一点点拉近距离,几乎要贴到娅薇娅的身后。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不同于任何香水、仿佛带着异界尘埃的冰冷气息。
令他惊异又暗喜的是,娅薇娅依旧毫无反应。她周身确实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的、用于警戒的魔力波动,按理说,修斯曼靠得如此之近,就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不可能不引发涟漪。
“真是够心大的……”修斯曼在内心嗤笑,将这归咎于她的粗心大意或者过度自信。他哪里知道,这并非粗心,而是源于娅薇娅那“无感”的本质——她对魔法波动的感知,如同机器接收数据,缺乏生物本能的警觉与直觉。只要他的隐蔽魔法在理论上未被那层警戒魔法的逻辑判定为“威胁”,她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终于,他捕捉到了她那近乎气音的、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基础储备……初步完成……能量转化效率……有待提升……”
“……下一步……需要找到‘钥匙’……或者……能强行撬动‘门扉’的个体……”
“……必须获得‘干涉现实’的能力……否则一切只是空中楼阁……”
“……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束缚太强……需要……权限……”
“……‘主宰’的规则……排斥性……”
修斯曼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
找人?获得能力?干涉现实?底层规则?权限?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可能性!
尤其是“主宰的规则”——这分明是只有触及世界本源,甚至本身就是重生者,才可能知晓的概念!那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维系世界运行的根本法则!
她也是重生者?!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穿越者,外乡人……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异常的存在形式,同样可以伴随着时间的回溯!她不是简单的占据躯壳,她很可能也是从某个“未来”或“其他可能性”中归来的灵魂!
“原来……自己和娅薇娅是死敌……”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满全身。如果双方都是重生者,那么他们之间存在的,就不仅仅是当下的权力争斗或个人恩怨,而是源于某个尚未发生的、未来的、你死我活的根本性冲突!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他尝试对她使用催眠时,会感受到那股异常强大且本质不同的阻力!那不仅仅是她自身意志的防御,很可能还蕴含着对“重生者能力”的本能排斥与对抗!
修斯曼僵在原地,隐蔽魔法的微光在他周身不稳定地闪烁。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是猎手,却没想到,他锁定的猎物,很可能是一个与他同等级别,甚至知晓更多秘密的……另一个猎手。
他看着娅薇娅那依旧平静无波、专注于检查物资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源自未知的、巨大的压力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死敌吗?
很好。
这场游戏,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不仅要占有她,摧毁她,更要弄清楚她所知的一切,以及她试图“撬动规则”的真正目的。这不再是简单的征服,而是两个知晓未来碎片的重生者,对于世界走向的争夺。
他悄然后退,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但内心的风暴却已席卷一切。他需要重新评估,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娅薇娅,他的继母,他的猎物,他的……同类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