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器上是《胡闹厨房》，游戏中，锅里的浓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砧板上的胡萝卜等待切块。
诸葛洛的头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小小的下巴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不动了。
陆徽听见了细微的鼾声。
他手指还搭在手柄的按键上，屏幕左上角代表诸葛洛操控角色的小人呆立不动，游戏里代表任务失败的红色叉号弹了出来。
陆徽侧过头。
银白的长发从诸葛洛肩头滑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挺翘的鼻尖和垂下的浓密睫毛。
她整个人瘫在宽大的电竞椅里，平日里那股张扬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徽无声地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目光在她的睡颜上停留了几秒。
这几天为了京城Indie Play游戏展，他们和老白夫妇几乎连轴转。
和主办方的各种细节对接是他陪着诸葛洛一起跑京城搞定的，那些繁琐的沟通、场地的确认、流程的敲定，耗费的心力不比画图少。
而展会需要的海报、易拉宝、宣传单页、角色立牌这些物料，则是他动用了自己以前在杭城积累的关系，联系了相熟的印刷厂加急赶出来的。
诸葛洛则一头扎进了她的世界里，除了必须参与的事务，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角落，对着数位板埋头苦画。
陆徽知道她在偷偷准备什么东西，偶尔瞥见她在精心描绘一些小幅的角色图，旁边还放着裁切好的空白硬卡纸。
他大概猜到了，那应该是她打算在展会上送出去的签绘。
她没明说，他也就默契地不问。
现在，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
难得的闲暇，她提议重温儿时一起玩红白机的感觉，便拉着他玩起了这手忙脚乱的《胡闹厨房》。
结果，精神上的放松让积累的疲劳汹涌袭来，游戏没玩几关，人先睡熟了。
陆徽轻轻放下自己手中的手柄，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在诸葛洛手指间的另一个手柄解开。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中指和小指带着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他站起身，弯下腰，一只手臂小心地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
入手的分量依旧很轻，带着少女独有的体香。
他屏住呼吸，微微用力，将蜷缩成一团的银发少女稳稳地抱离了椅子。
诸葛洛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小脑袋本能地往陆徽的胸口埋了埋。
陆徽的身体瞬间绷紧，脚步顿住，在原地僵立了几秒，直到确认她并没有醒来，才重新迈开步子。
他尽量避开地上的杂物，走到床边。
床上没多少空位，他腾不出手，只好用肩膀和身体小心地将堆在床中央的几本厚厚的美术设定集和几堆衣服拱到一边，勉强清理出一块能躺人的地方。
他弯下腰，将怀里熟睡的人放下去。
诸葛洛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发出一声哼唧声。
陆徽拉过旁边揉成一团的薄被，仔细地帮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
陆徽站在床边，低头看着。
沉睡中的诸葛洛面容恬静，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毫无防备。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显露出与外表年龄相符的少女气质。
陆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发出一声叹息。
他转身放轻脚步退出卧室，反手将门虚掩。
回到客厅，刚才暂停的游戏画面还在电视屏幕上闪烁着“任务失败”的提示。
陆徽走过去，拿起手柄退出了游戏，又弯腰，将两个手柄的线缆仔细地缠绕好，放到电脑桌下的收纳筐里。
电脑屏幕上还开着几个窗口：展会物料清单的最终版PDF，与印刷厂老板的QQ聊天记录停留在对方发来的“已发货，单号XXXXX”，以及一个文件夹，里面是诸葛洛偷偷画的那些签绘的扫描备份。
他移动鼠标，逐一关闭这些窗口，最后关闭了主机。
嗡嗡作响的机箱风扇声停歇，工作室瞬间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视线落在客厅那张兼做临时床铺的折叠沙发床上。
上面还扔着他昨晚盖的薄毯，以及诸葛洛下午随手丢在上面的一件薄外套。
他走过去，将毯子叠好，把外套蒙在脸上深深吸气，然后也叠好放在一边。
陆徽环顾了一下整个空间。
客厅角落里还堆着几个已经打包好的纸箱，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展会海报和宣传册，上面贴着打印好的标签“勇者物语展会物料”。
旁边立着几个拆开的硬纸板箱，里面塞满了防震气泡膜，那是用来装易碎的角色亚克力立牌的，等着最后封装。
陆徽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角。
窗外，城市的灯火早已亮起，晚风带着初夏夜晚微醺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他站了一会儿才放下窗帘。
时间还早，玩会手机？但是刷了一会手机陆徽就开始犯困。
脱下外套，他躺倒在沙发床上，拉过薄毯盖到胸口。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这让他有些难以入睡。
他闭上眼，试图清空脑海。
然而，刚才抱着她时那份轻盈又沉甸甸的触感，前几天她抱着自己睡觉的触感……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黑暗中浮现。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卧室的方向，将毯子拉高了些。
混乱的思绪一直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渐渐模糊。
清晨。
陆徽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时，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先醒了。
诸葛洛还没醒，看来这几天真是给她累坏了。
陆徽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颈。
他看了一眼虚掩的卧室门，没有去打扰。
走进狭小的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他彻底清醒过来。
镜子里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走向厨房。
冰箱里的食材所剩不多，不过足够了。
厨房里很快响起做饭的声音。
陆徽的动作熟练极了，煎好蛋，煮好面，又烫了青菜，洒入调味料，他将两碗面端到了客厅。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诸葛洛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银色乱发走了出来。
她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血色眼眸半眯着，眼神迷蒙，小巧的鼻子却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中食物的香气。
“唔……什么味儿？好香……”
“醒了？”陆徽正擦着手上的水珠，闻声回头，“正好，洗把脸来吃早饭。”
诸葛洛这才看清桌上的两碗面，饥饿感瞬间压倒了残留的睡意。
“老陆你行啊！”她嘟囔着，声音恢复了点精神，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向卫生间，“等我！马上！”
等她洗漱完，胡乱用手扒拉了几下头发走出来时，陆徽已经坐在小桌旁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吹了吹，吸溜一声送进嘴里，烫得直吐气。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陆徽看着她那副饿急了的样子，有点好笑，“看你那点出息。”
诸葛洛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地“唔”了一声，用筷子戳起那个焦黄的煎蛋，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