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京城Indie Play展会中心。
开馆前半小时，展馆外蜿蜒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
看展后，《勇者物语》的展位前聚集了慕名而来的玩家，许多都是昨天没排上试玩或没拿到签绘的，目标明确地直奔这个转角位置。
诸葛洛依旧是整个展位最耀眼的核心。
银白战裙，冷冽肩甲，血色瞳孔在精心打理的发丝和妆容衬托下，如同游戏里走出的女主角本人。
有了昨天的经验，她应对起来更加游刃有余，引导秩序、解答问题、配合拍照签名，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糅合了角色清冷感的笑容，声音虽然比昨天更沙哑了些，但精神头十足。
“小姐姐，能跟您合个影吗？昨天排了好久没排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红着脸请求。
“当然可以！”诸葛洛很爽快地站到展板前，微微侧身，配合地露出微笑。闪光灯亮起。
“主美大大！昨天那个兽人BOSS的设定图太帅了！我在官博存的图！”另一个玩家挤过来激动地说。
“哦？有眼光！”诸葛洛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开始跟对方讨论起兽人设计的细节和废案。
陆徽依旧守在试玩区。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有条不紊地调试着设备，指导新一批玩家上手操作，解答关于游戏机制更深入的问题。
当诸葛洛被一群热情玩家（尤其是年轻男性）簇拥在中心，谈笑风生，甚至某个高个子男生为了配合她身高而特意弯腰凑近说话时，陆徽就会感觉有点吃味。
他随即垂下眼帘，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李昕羽敏锐地将陆徽这一闪而过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
她不动声色地走向新来的观众：“您好，这是我们《勇者物语》的宣传册，您可以看看……”
时间在喧嚣中流淌。
上午的人流高峰过去，展位前终于有了片刻喘息。
诸葛洛瘫在试玩区的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揉着酸胀的小腿和裤袜包裹的小脚。
“撑不住了……嗓子要冒烟了……”她哑着嗓子抱怨。
“给，润润喉。”陆徽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诸葛洛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爽。
“谢了，老陆。”她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看向李昕羽，“嫂子，中午吃啥？饿死了。”
李昕羽看了看时间：“都快一点了，叫外卖吧？这附近好像有家炸酱面馆评价还行。”
“炸酱面？行啊！”诸葛洛来了点精神，“咱也尝尝京城特色。”
外卖很快送到。
三人就在展位后面稍微清静点的角落，找了几个空纸箱当桌子，把餐盒摆开。
酱色的面条上铺着黄瓜丝、豆芽、萝卜丝等各色菜码，中间是一小盒深褐色的炸酱。
诸葛洛迫不及待地拌开，挑起一大筷子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她的小脸就皱了起来：“唔……这酱……怎么有点苦？还有点糊味？”
李昕羽也尝了一口，优雅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嗯……酱确实炸得有点过火了，苦味重，咸味也齁，油也大了点，吃着腻口。”她摇摇头，“不太行。”
陆徽没说话，默默地拌着自己碗里的面，吃相斯文，但速度不慢。
诸葛洛又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受不了那股味，把筷子一放，小脸上带着点不服气：“这手艺不行啊！炸酱怎么能弄出苦味来？
“我跟你们说，我炸的酱那才叫一个香！肥瘦相间的肉丁煸出油，黄酱甜面酱按比例下锅，小火慢炸，酱香浓郁，咸甜适口，拌上面条，再配上脆生生的黄瓜丝、心里美萝卜丝、焯好的豆芽、黄豆……啧啧，那叫一个地道！”
她越说越来劲，仿佛那碗香气四溢的自家炸酱面就在眼前：“等展会结束了咱回津门，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正宗的。保证比这个强一百倍！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炸酱面。”
李昕羽被她眉飞色舞的样子逗笑了：“好啊，那我们可有口福了，期待洛洛大厨的手艺。”
陆徽正低头吃着面，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诸葛洛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那神采飞扬、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像只翘尾巴的小猫。
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用平淡的语气应了一声：“嗯，行。”
下午的展会热度依旧。
或许是口碑发酵，或许是诸葛洛这身cos的吸引力持续在线，试玩队伍和求合影的玩家络绎不绝。
诸葛洛如同不知疲倦的精灵，在展位前穿梭，签名、拍照、讲解，享受着被簇拥、被喜爱的感觉。
陆徽站在试玩区边缘，维持着设备的运转。
他的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人群的中心。
他看到诸葛洛被几个高大的男玩家围着，其中一个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逗得她咯咯直笑，银白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展馆明亮的灯光下流淌着光泽。
另一个男生掏出手机，屏幕对着她，显然是在加联系方式，诸葛洛毫无防备地笑着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一股酸涩的、带着刺的滋味毫无预兆地从陆徽心底钻了出来，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线，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有些沉。
他立刻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陆徽，你在想什么？那是老洛！是你二十多年的好兄弟！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勇者物语》，为了她的心血！她受欢迎，展位人气高，游戏关注度提升，这不正是你们所希望的吗？你在这酸什么劲儿？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弯腰去检查主机后面有些松动的电源线。
手指用力地捏紧了插头，仿佛要将那点不合时宜的烦闷情绪也一起捏碎。
他反复在心里强调着“兄弟”二字，试图用这层坚固的关系外壳来抵挡内心那翻涌的、让他感到羞耻的占有欲。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连日忙碌的疲惫，因为身处陌生环境的不适。
可当他直起身，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回那银白的身影时，看到她正踮着脚，努力和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玩家拍着搞怪合影，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那份强压下去的酸涩感又顽固地冒了头。
他烦躁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拿起旁边一沓厚厚的宣传单页，近乎发泄般地用力拍打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声响，试图用这噪音驱散心头的烦乱。
他又想起来那天晚上，诸葛洛钻进自己被窝紧贴着自己的触感。
这不怪我，都怪你！
李昕羽在不远处分发着小礼品，将陆徽这细微的烦躁和刻意回避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她无奈地暗自摇了摇头，没有点破，只是更加热情地招呼着路过的观众，试图分担一些压力。
傍晚六点，闭馆音乐准时响起。
喧嚣了一天的展厅如同退潮般渐渐安静。
诸葛洛几乎是立刻瘫坐在椅子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眉宇间浓浓的疲惫，但精神依旧亢奋。
“今天感觉比昨天人还多！”她声音沙哑，带着满足的叹息，“累劈叉了……”
“效果确实非常好。”李昕羽一边帮忙收拾桌面散落的宣传页，一边笑着肯定，“洛洛今天又是最闪亮的星。”
陆徽沉默地关闭着主机和显示屏，动作利落，将数据线一一卷好。
他简短地说：“收拾一下，回酒店吧。”
晚餐三人依旧在酒店附近解决，找了家炒菜馆子。
诸葛洛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勺子。
陆徽也吃得不多，显得有些沉默。只有李昕羽努力调节着气氛，聊了些展会上有趣的见闻。
回到1612房间，诸葛洛踢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毯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她先去快速冲了个澡，换上宽大的旧T恤，然后把自己摔进靠里的那张床上，像一摊融化的奶油冰淇淋。
累归累，但白天的成功和被认可的喜悦还在胸腔里鼓荡。
她摸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B站，点开自己的个人主页。后台消息提示已经变成了醒目的“99+”。
她挑了几张今天在展位上粉丝拍的、角度不错的照片，又配上一段文字：
【睦月之光_Luo】：Indie展Day2！元气满满（累趴）收工！感谢今天所有来《勇者物语》展位捧场的小伙伴们！试玩、合影、交流都超开心！签绘虽然木有啦，但关注官号直播间，福利活动还会有哦！明天最后一天，继续冲鸭！(๑•̀ㅂ•́)و✧ #IndiePlay游戏展# #勇者物语# #cosplay#
动态刚发出去没多久，点赞和评论提示就如潮水般涌来。
【白色矮子我老婆】：老婆今天也美炸了！战损版也超可爱！
【勇者真爱粉】：主美大大辛苦了！游戏超棒！明天还去支持！
【睦月之光后援会】：洛洛注意休息！嗓子都哑了！多喝水！
【洛的狗】：prprprpr 这腿这腰这颜值我直接舔屏！
诸葛洛嘴角挂着笑，指尖滑动屏幕，看着一条条热情的留言，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然而，在一片赞美和关心中，也夹杂着几条极其刺眼的评论，如同投入清水中的墨点：
【用户a1b2c3】：性转怪又出来卖骚了？穿成这样站台不就是想勾引男人？恶心！
【五十_233】：建议平台封杀这种靠畸形博眼球的变态主播！
诸葛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血色瞳孔扫过那几条充满恶意的评论，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只有一种漠然。
这种程度的攻击，在她选择以“睦月之光”这个身份开播，尤其是决定cos参展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而且她也经历过更猛烈的风暴。
她甚至懒得点开回复或者对骂。
只是伸出纤细的食指，冷静地、毫不犹豫地在那几条恶评旁边，点下了“删除”按钮。
动作干脆利落。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轻轻地自嘲般地嗤笑了一声。
然后，她将手机丢在枕头边，翻了个身，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酒店被子里，只留下几缕银白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需要休息，为明天的收官之战储备精力。
至于那些躲在网络背后的蛆虫？不值得浪费她一秒钟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