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整，直播结束。
诸葛洛伸了个懒腰，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推开椅子站起身。
客厅那边传来陆徽低沉的说话声，语速平稳，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的会议软件交代工作，大概是杭城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全交接利索。
诸葛洛没立刻过去打扰，只是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
陆徽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略显凌乱的工作室里像根定海神针。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头发比刚来津门时长了些，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镜框边缘。
诸葛洛的目光扫过他宽阔的肩膀，脑子里莫名闪过前几天自己大胆的行为，脸颊微微发热，赶紧移开了视线。
“……对，文件我已经邮件发过去了，你按我批注的改，最晚明天中午给我回复。行，就这样，有问题随时联系。”陆徽结束了通话，摘掉耳机，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忙完了？”诸葛洛开口。
陆徽转过身，看到是她，说道：“嗯，刚处理完。你下播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老样子，画画加聊天。你不跟我一起播真没什么意思。”诸葛洛摆摆手，走近几步，“饿不饿？忙活一下午了。
“咱俩出去搓一顿？我这儿附近有家开了好多年的老馆子，老津门菜馆了，做得挺地道。”她说着，脸上扬起一点期待的笑，希望陆徽不要拒绝自己。
陆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点小兴奋藏也藏不住，嘴角不由得也向上弯了弯：“行啊，‘好哥哥’请客，那我必须得赏光。正好尝尝你说的地道津门味。”
“切，少来！”诸葛洛笑着轻捶了他胳膊一下，力道很轻，“赶紧的，收拾收拾出门，这个点去估计还得等位呢。”
两人没多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傍晚的津门，暑气还未完全散去。
诸葛洛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一身素净的裙装，银白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
陆徽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眼神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思绪却飘得有点远。
这一趟津门之行，从她穿着那身惊艳的cos服开始，到此刻并肩走在街头，感觉像是踩在一条微妙的钢丝上，往前一步是未知，退后一步又心有不甘。
但他知道，杭城那边积压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那家老饭馆果然火爆，小小的门脸外已经排了几桌小板凳。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等了一小会儿就排到了里面角落的一个小桌。
环境谈不上多好，但胜在烟火气十足，空气里飘着浓郁的酱香、醋香和油炸食物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狗食馆子嘛，环境一般味道好。
“来来来，点菜！”诸葛洛熟门熟路地拿过菜单，“尝尝他们家的招牌，老爆三！再来个八珍豆腐，料足味鲜！
“嗯……锅塌里脊也得来一个，这是津门特色。再来个素菜，醋溜木须？还是炒合菜？”
陆徽笑着看她：“你定呗，你熟悉。我都行。”
他其实挺享受看她这副兴致勃勃张罗的样子。
菜很快上齐。
诸葛洛没说错，味道确实相当不错。
老爆三火候精准，腰花嫩滑没有异味，猪肝脆爽，里脊鲜嫩，酱香浓郁微带甜口，非常下饭。
八珍豆腐热气腾腾，海参、虾仁、鱿鱼、玉兰片等“八珍”铺在嫩滑的豆腐上，汤汁鲜美醇厚。
锅塌里脊金黄诱人，鸡蛋皮裹着软嫩的里脊肉，一口咬下去层次分明。
醋溜木须酸香开胃，鸡蛋和肉片都炒得很嫩。
就是量实在太TM大了，陆徽很怀疑自己俩人能吃多少。
诸葛洛吃得不多，主要是尝味道，但看着陆徽吃得挺香，比自己吃还高兴，小脸上一直挂着笑。
她一边给陆徽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直播间的趣事，讲展会回来粉丝的热情，讲工作室接下来要赶的进度。
“……所以啊，”诸葛洛咽下嘴里的豆腐，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眼睛却亮亮地看着陆徽，“你看，直播效果真的挺好的吧？粉丝也爱看互动。要不……下次试试我说的？咱俩一起玩个双人游戏？”
陆徽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桌上的菜碟，避开了诸葛洛期待的眼神。
沉默了两秒，他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和调侃：“哎哟我的白矮子，你还惦记这事儿呢？我这人吧，一上镜就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到时候笨手笨脚的，再把你的直播搞砸了，那多不好？还是别了吧，你就饶了我。你一个人播得挺好，粉丝都喜欢你，我看着就行。”
又是这样敷衍自己，不跟我讲真正的理由！
诸葛洛心里那点小火苗“噌”地就往上冒了一截。
她最烦陆徽这种打哈哈的态度！
明明展会那天晚上在酒店直播，他出现在镜头里时，弹幕反应多热烈啊！
虽然最后有点小尴尬……但那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注意嘛！
而且后来在展会上帮忙，他也没那么抗拒啊？怎么现在让他正经配合一次就这么难？
全是借口！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满，不想在饭桌上闹不愉快，破坏这好不容易的聚餐气氛，但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下去，闷闷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哦……行吧。您老人家架子大，请不动。”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陆徽自然听出来了，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自己这理由站不住脚，但他确实有顾虑。
诸葛洛现在直播风格越来越成熟，粉丝基础也稳了，他不想贸然插进去打乱她的节奏。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定位自己在直播里的角色。是“发小”？“摄影师”？还是“工作室成员”？诸葛洛自己都没给他一个明确的“名分”，这种模糊地带让他本能地想回避。
他怕自己一旦真的踏入那个镜头，有些刻意压抑的东西会更难控制。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几天的事之后。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这老爆三确实不错，火候掌握得真绝了。你在哪儿发现这宝藏馆子的？”
诸葛洛也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心里更烦了，但也只能顺着台阶下，没好气地说：“以前工作室还没那么忙的时候，跟老白他们来吃过几次。
“行了行了，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诸葛洛不想再聊这个让自己憋屈的话题，低头专注对付碗里的食物，只是咀嚼的动作明显带着点气。
一顿原本颇为美味的晚餐，后半程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两人都埋头吃饭，只有碗筷碰撞和周围食客喧闹的声音填补着沉默的空隙。
结账的时候，诸葛洛抢着付了钱，动作麻利地把手机伸过去扫码。
“说好我请的。”她语气硬邦邦的。
陆徽没再争。
走出饭馆，外面华灯初上，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带来一丝凉意。
两人并肩走在回工作室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诸葛洛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陆徽拒绝的话。
陆徽则看着前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提那件事。
快走到小区门口时，陆徽终于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旁边闷头走路的银发少女。
昏黄的路灯在她头发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带着点倔强的弧度。
“老洛。”陆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嗯？”诸葛洛抬起头，血色瞳孔里带着点疑惑，还有未散尽的郁闷。
陆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订了后天的票。”
“啊？”诸葛洛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票？你又要去哪儿拍片子？”
她以为陆徽是说临时有工作要离开津门几天。
“回杭城的票。”陆徽看着她，语气平静，但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杭城那边事情压得太多了，工作室催得紧。”
回杭城？！
诸葛洛脑子“嗡”地一声，眼睛瞬间睁大了，血色瞳孔里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她完全没料到陆徽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要走！
“后天？！”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惊诧和不满，“不是说好了……不是说好了在津门多玩两天吗？！展会刚结束，工作室这边也一堆事刚理顺，我还想着……”
她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后面那句“我还想着你能多待几天帮帮我，陪陪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想起刚刚饭桌上被拒绝的直播邀请，一股更强烈的委屈和失落涌了上来。
“你之前不是说时间还宽裕吗？怎么突然就……”诸葛洛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控诉的意味，眼圈不自觉地有点发红。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临时通知演出取消的观众，满心期待落了空。
陆徽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些闷痛。
他移开视线，推了推眼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合情合理：“计划赶不上变化。杭城那边……有个合作方临时调整了时间线，几个关键节点提前了，我是公司这方面的负责人，片都得我来出。”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安抚的味道：“这边展会刚完，你正好也喘口气，把收尾工作处理一下。直播……也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别太拼。我看你现在状态挺稳的。”
“行吧……”诸葛洛心里憋着委屈，但她知道陆徽这也确实是没什么办法。
总不能让他抛弃工作和新买的大平层，窝在自己这个脏乱差的小工作室里一直陪自己吧？
两人上楼，推开工作室的门，诸葛洛抱歉地说一句“有点累”，快速换掉鞋子，冲进卧室，把门关得紧紧的。
陆徽没有去去找她。
他默默地换了鞋，走到客厅沙发床边坐下，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心里五味杂陈。
卧室里，诸葛洛把自己摔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委屈、失落、生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子发酸。
她知道陆徽突然要走是无可奈何，但自己就是气他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
说好的“多玩两天”呢？
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他觉得尴尬了？
还是……他其实根本没把留在津门陪她当回事？
直播也不肯一起，人也要提前走……诸葛洛越想越气闷，越想越难过，用枕头狠狠蒙住了头。
客厅里，陆徽靠在沙发床上，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点开购票软件，再次确认了后天下午回杭城的高铁信息。
然后，他点开了诸葛洛的微信聊天窗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发过去一条简短的文字：
【SnowAlpes】：早点休息。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陆徽等了几分钟，屏幕暗了下去。
他放下手机，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