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洛是被小腹深处熟悉的闷胀感唤醒的。
意识刚从睡梦中挣脱，那股熟悉的沉重感就清晰地传递上来。
诸葛洛蜷缩在堆满游戏设定稿和半包零食的人体工学椅上，昨晚这人又画到太晚直接睡在了椅子上，她银白的长发凌乱地铺在椅背和肩膀上。
“啧，真准时……”
她嘟囔着，稚嫩的萝莉音带着无奈。
摸索着从电脑桌下方那个塞满杂物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昨晚喝剩的半瓶粉魔爪咽了下去。
昨天已经提前吃过了，这次是补强。
药瓶没拿稳，骨碌碌滚到鼠标垫旁，上面“布洛芬缓释胶囊”的字样清晰可见。
这是上次生理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后，她学乖了提前备下的。
她慢吞吞地起身，赤着脚套上大拖鞋，走向卫生间。
这次确实提前吃了药，不至于疼得死去活来。
但……量是真的大。
看着换下来的贴片，诸葛洛撇了撇嘴，这具身体的麻烦事总也少不了。
洗漱完，换上干净柔软的旧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她感觉整个人还是有点发虚，像被抽走了几分力气，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小腹的闷胀感在布洛芬的作用下变成了隐约的感觉，但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依然清晰。
她瘫回椅子里，没什么神采地盯着三个亮着的显示器。
左边屏幕是堆积如山的《勇者物语》美术资产库预览窗口，中间是绘画软件，右边则是密密麻麻的QQ消息弹窗。
工作室核心群里，老黄正在刷屏催新场景图的最终稿，程序老白在同步最新的Bug修复列表。
空气里弥漫着外卖的味道，以及一种独属于生理期的铁锈味。
她强打精神，握起数位笔，准备先把老黄催命的场景图收尾。
笔尖刚在板子上划了两下，放在键盘旁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老黄。
诸葛洛皱了皱眉，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警惕。
“喂？老洛，发行那边和我谈了……要再注一笔资，不过前提是你作为美术负责人和我一起去谈……对，是在东京。”
挂了电话，诸葛洛有点无奈。
去东京？和老黄一起谈？
生理期的虚弱感仿佛瞬间加重了十倍。
她现在只想蜷在椅子里，抱着热水袋，最好谁都别来烦她。
跨越大海去谈判？光是想想飞机颠簸、陌生的环境、密集的会议，还有可能要面对的发行商的压力和条款拉扯……
小腹深处那点残余的闷胀感似乎又变得鲜明起来，连带着一股烦躁直冲脑门。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工作室里只剩下机箱风扇低沉的嗡鸣。
诸葛洛向后重重靠进椅背，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银发。
去，还是不去？理智上她知道该去，为了工作室，为了《勇者物语》，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但情感和身体都在疯狂叫嚣着拒绝。那股熟悉的、因生理期和压力交织而产生的委屈感又悄悄冒头。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QQ头像：【SnowAlpes】。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飞快地敲下一行字，带着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抱怨味道：
【诸葛洛】10:15：发行商刚才来电话了，说要注资，让我下周飞去东京跟老黄一起和他们面谈。靠，烦死了，现在一点都不想去，怎么办？
消息发送成功。
诸葛洛盯着那自己的消息，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草！自己这是干嘛？！
为什么第一反应是给陆徽发消息？问他“怎么办”？
他远在杭城，有自己的摄影工作室，有大平层，有他的生活。
上次展会结束他说走就走，虽然事出有因，但那种失落感现在想起来还堵在心口。
自己工作室的破事，自己这个主美的责任，凭什么去问他？
难道还指望他像之前那样给自己出主意、帮自己分析，甚至……陪着自己吗？
一股混杂着羞恼和自我厌恶的情绪涌上来。
她觉得自己像个没断奶的孩子，遇到点事就想找依靠。
以前那个一米九一、天不怕地不怕的猛男诸葛洛哪去了？现在变成个白色矮子，连带着心气儿都变矮了？
她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点不争气的依赖念头也一起扣掉。
她强迫自己重新抓起数位笔，对着屏幕上未完成的场景图线条，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来。
笔尖在板子上划拉着，画出的线条却歪歪扭扭，毫无力道。
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中的画面定格在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发出去的、蠢透了的问题，和陆徽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
是敷衍的“你自己看”？还是事不关己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或者更糟，干脆玩消失不回消息？
时间在焦躁中一分一秒过去。
电脑右下角的QQ图标安静地躺在那里，【SnowAlpes】的头像灰着，没有任何回复的迹象。
诸葛洛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一种“果然如此”的失望感弥漫开来。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看吧，自作多情。
人家忙着呢，哪有空管你这点破事。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硬着头皮去跟老黄商量怎么婉拒或者拖延时——
嗡嗡！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
诸葛洛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是屏住呼吸，飞快地把手机翻过来。
屏幕亮起，是QQ消息。
【SnowAlpes】10:48：去吧。
只有两个字，干脆利落，连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诸葛洛愣住了。
就这么简单？没有分析利弊，没有问她身体怎么样，没有问她怎么想，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就是直截了当的“去吧”。
一股莫名的火气刚要窜上来，觉得他敷衍，但紧接着，下一条消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SnowAlpes】10:48：我这边安排下，争取跟你一起去。
……
诸葛洛盯着那行字，血色瞳孔微微睁大，刚才心里翻涌的烦躁、委屈、自我怀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争取……一起去？
他……要陪她去东京？
屏幕的光映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向上弯起。
那点因生理期和压力带来的阴霾，仿佛被这句话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明亮的光。
她赶紧低下头，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键盘边缘，试图藏住那点压不住的笑意，但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狗东西……算你识相。
工作室里依旧安静，只有机箱风扇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
诸葛洛维持着那个埋着脸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血色瞳孔亮晶晶的，之前的萎靡和烦躁一扫而空。她重新拿起数位笔，深吸一口气，对着屏幕上停滞的场景图，用力地、流畅地画下了新的一笔。
去东京？行吧。既然有人陪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盯着画布，指尖在板子上跳跃，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提前问问陆徽，东京那边有啥好吃的。
至于发行商？哼，谈就谈，谁怕谁。反正有陆徽在呢。
她没再回复陆徽的消息，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推到一边，专注地投入到线条与色彩的世界里。
小腹深处那点残余的闷胀感似乎也识趣地退得更远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她银白的发梢上跳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