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木屋的门被推开,达芙妮一眼便看见左丘儿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浅淡,一动不动,似是陷入了毫无醒意的深沉昏迷。她身旁坐着位身姿挺拔的蓝发女子,蓝发如瀑垂落肩头,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银枪,枪尖凝着未散的森冷气意。
见达芙妮匆匆赶来,蓝发女子微微颔首,掌心银枪竟似活物般震颤,骤然化作一团莹白光点,在空气中跳跃流转,宛若避人的灵动精灵。片刻后,光点尽数涌入女子眉间,踪迹全无。她随即起身,足尖轻点地面,便要推门离去。
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达芙妮忍不住转身,语气掺着几分好奇与难掩的敬意:“难得在此地得见您,不知您近来在执行什么要紧任务?”
蓝发女子浅浅勾唇,摇头道:“我早已退出真理教会,如今不过是个漂泊四方的寻常冒险者,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任务。”
达芙妮心头微怔,连忙追问:“原来如此,那丘儿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昏迷不醒?”
蓝发女子眸光微沉,思索片刻才缓缓道:“当时我唤她三声,她半点反应都没有,气质更是和从前判若两人。以前的她总带着点轻浮跳脱的劲儿,那会儿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眼神空茫得认不出人。我见没法沟通,便只能将她打晕制住。你放心,她身子无碍,师傅应该也快到了,替我向她老人家问好。”
说罢,蓝发女子不做停留,径直往雾气弥漫的森林深处走去,衣袂翻飞间,只留一道清冷疏离、渐行渐远的背影。
达芙妮站在原地,暗自嘀咕:“轻浮跳脱?这形容倒真是稀奇。”
她望着那道背影扬声喊道:“来都来了,不再见师傅一面再走吗?”
蓝发女子头也不回,平淡的声音穿透林间风雾传来:“我本在执行委托人的护卫任务,中途被师傅以念话强行召来,再耽搁下去,可要折损我的信用值了。”
达芙妮无奈轻叹:“那好吧,后会有期。”
客套话落,蓝发女子没应声,只抬手淡淡一摆,算作告别,身影很快隐入密林。
待那道身影彻底消失,达芙妮才转身快步进屋。可刚凑近床边,指尖尚未碰到左丘儿,她脸色骤然剧变,周身魔力暴涨,立刻开启传送阵闪回门口,对着密林方向高声疾喊:“等等!床上怎么还躺着个孩子!”
林间传来蓝发女子漫不经心的回应,淡然得不像话:“她女儿罢了,大惊小怪。”
“啥玩意?!”
达芙妮瞳孔骤缩,瞬间再次瞬移回床边,难以置信地看向枕畔的小女孩。那孩子差不多三岁多的样子,梳着两个软乎乎的俏皮小辫,呼吸均匀,睡得正沉。此事虽荒诞至极,可小女孩体内逸散的微弱魔力波动,竟与左丘儿隐隐同源,丝丝缕缕缠在一起,分明藏着斩不断的神秘羁绊。
“……”
死寂片刻,一道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种种迹象来看,你的搭档,怕是被自己的契约兽夺取了身体和意识。”博乐捻着胸前一缕蓝发,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达芙妮猛地回头,满脸疑惑地看向师傅:“契约魔法虽是参照支配魔法改良的,也不该出这种致命纰漏吧?丘儿连龙王都能亲手收服,从前半分异常都没有过!”
“如今的龙王,早没了上古时期的含金量,撑死也就与魔王平起平坐。”博乐眸光微冷,淡淡提点,“你该比谁都清楚,魔力量的多少,从来不是评判魔法使强弱的绝对标准。”
这话一出,达芙妮顿时语塞,她自己的魔力量就挺弱的,这话竟无从反驳。她随即指向床上熟睡的小女孩,语气急切:“那这凭空冒出来的孩子,又怎么解释?”
“这怪事我也是头一回撞见呢。”博乐上前半步,单手托着下巴,细细打量小女孩,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过这孩子体内的魔力纯净剔透,堪比最纯粹的原生精灵。真是麻烦,我不过让你们护个委托人,居然还闹出非战斗减员的事。”
“这可不能赖我。”达芙妮无奈瞥了眼床上毫无知觉的左丘儿,语气带着几分气闷,“谁让她见着感兴趣的魔物,就非要收服不可。”
“先观察三日吧。”博乐收回目光,语气沉了几分,“若是她实在无法恢复,我只能临时给你找个替补搭档……”
话音未落,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极淡的气息飘入,博乐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此现身。
“安妮大人,您怎么来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讶,推门站在门口,身形略显单薄。
“你主人生了病,我特地来看看。”达芙妮神色瞬间恢复自若,眼底的急切尽数敛去,语气平静地反问推门而入的少年,“倒是你,少年,我近来瞧你愈发顺眼了,你叫米伦,对吧?”
“是。”少年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眉眼,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
“……”
[芙芙,我想给那小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不同意,他差点害得我们任务彻底失败,凭什么突然放过他?]
[我能感觉到,他最后手中的力道明显迟疑了。]
[可那是有前提的,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干预,就算他迟疑,最终结局也不会变!]
[他做这一切全是为了救妹妹,他本就没得选,但我们可以帮他们。]
[世上难处之人那么多,你救得过来吗?]
[我管不了看不见的地方,但眼前人有难,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你当年在羽裂谷救下的那个小男孩难道是因为一时兴起?]
[我......达芙妮猛地语塞,低下头,思绪瞬间飘回羽裂谷的漫天血色里,我之前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
[况且,我们还能借他引出背后主使。]左丘儿补了一句,字字清晰。
[这一点,我没意见。]
“……”
脑海中的记忆结束,达芙妮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米伦,似要洞穿他所有伪装:“米伦,你可知你主人近来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反常之处?”米伦微怔,指尖悄然蜷缩,随即陷入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偶尔会独自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整个人的气质也会突然变了。”
“变成了什么样?”达芙妮步步紧逼,眉头紧蹙,不肯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这……我也说不清楚。”米伦的声音低了几分,似在回忆某个异常画面,“硬要说的话,她眼神里偶尔会透着对周遭一切的恐惧,整个人变得畏畏缩缩,还会疯了似的在屋里乱撞,拼命拍打自己身后的翅膀,像是在警惕四周。”
“行了,我知道了。”达芙妮轻轻点头,心头疑虑如潮水般翻涌。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的可能——左丘儿怕是真的被夺舍了。没了她这个强力搭档,自己怕是得全天候死守咲沐,半点差错都不能出。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早布好的局?她思及此处,目光沉沉地落在米伦身上。
“对了米伦,我偶然听说,你还有个病重的妹妹?”达芙妮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掺着几分刻意的探寻,猝不及防地发问。
“是。”米伦身子微僵,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如实承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丘儿已经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了。”达芙妮语气放缓,却字字清晰,“我们这里有办法治好你妹妹的病,不过,有个条件要你答应。”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似藏着千般算计,又似有别的考量。
“什么条件?”米伦猛地抬头,眼底瞬间亮了起来,随即又迅速熄灭,重归镇定。一路走来,他见多了心怀不轨之人,都想借着妹妹逼他做违背本心的事。可妹妹命悬一线,他早已别无选择,哪怕舍弃人性,沦为棋子,也在所不辞。
无论对方提出多荒唐、多苛刻的条件,他都绝不会有半分犹豫退缩。
“带你妹妹过来,安心在这儿住下。”达芙妮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同意!”
米伦来不及细想,几乎是脱口便应,生怕晚一秒对方就反悔。待回过神琢磨这话的深意,他猛地愣住,呆呆望着达芙妮,声音微弱又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那个……条件呢?”
“不是已经说了?本来这件事也轮不到我来说的。”
达芙妮故作疑惑地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衣摆扫过门槛,只留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哈?”米伦僵在原地,满脸错愕,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眼底满是茫然。
“......”
[等一下,你说他多大来着?!!]
[16岁啊,怎么了?]左丘儿不解道。
[呵,利用一个孩子引敌人现身,有失我达芙妮的风格。]
[那刚刚是谁说绝不放过他的?这会儿倒反过来护着了?]左丘儿的话中里掺着几分戏谑。
[这是两码事!总之,先接他妹妹过来,把病治好,这事就交给你去说了,不许推脱!]
[喂,你别擅自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