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艇“星尘号”谨慎地驶入巨大结构的入口，那是一个由扭曲金属和发光晶体构成的通道，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某种宇宙巨兽的喉咙。通道内部异常宽敞，但那种不自然的构造令人不安——墙壁上布满了不断变化的符号，晶体结构中流动着诡异的能量，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腐败甜味的混合气息。
“能量读数异常，但无直接威胁，”伊特里拉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冷静如常，“保持最高警戒。”
杰克坐在观察窗前，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地心之光在他体内平稳流动，但与往常不同，它带着一种警示的脉动，仿佛在提醒他前方的危险。他能感知到这个结构的本质——一个活着的实体，意识浩瀚但破碎，如同一个患有失忆症的巨人。
莉娜在前排科学站忙碌着，红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难以置信...这个结构的材料年代差异极大，最古老的部分可能超过百万年，最新的却只有几十年！”
穿梭艇沿着通道深入，周围景象逐渐变化。扭曲的金属让位于光滑的晶体墙壁，上面刻满了复杂的几何图案，与光之守护者和虚空之子的符号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古老，更加基础。
“就像所有符号的源头。”杰克低声说。
伊特里拉调整着战术面板：“生命迹象？”
“分散且不稳定，”莉娜回答，“整个结构都散发着生命能量，但找不到具体的生命形态。就像...结构本身是活着的，但病得很重。”
通道突然开阔，他们进入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与外部混乱不同，这里精确而对称，中心悬浮着一个发光的球体，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检测到佩特拉的能量信号，”杰克突然说，地心之光在体内剧烈脉动，“她在这里，还活着，但很虚弱。”
伊特里拉立即下令：“定位信号来源。小心接近。”
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行动时，中心的发光球体突然变化，投射出全息影像——不是虚空之子的艺术展示，也不是光之守护者的智慧传承，而是一个简单的人类形象：一个中年女性，穿着科学家的白大褂，面容疲惫但眼神坚定。
杰克感到机械身体瞬间僵硬。他认识这个女人——海伦博士，那些改造他的疯狂科学家之一，他记忆中已经死去的人。
“杰克，”全息影像开口，声音真实得令人不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巨大的震惊。请相信，我从未想以这种方式与你重逢。”
伊特里拉立即举枪瞄准，莉娜则快速记录一切。杰克只是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还活着。”他的电子音异常平静，掩盖了内心的风暴。
海伦的影像点头，表情复杂：“那场爆炸是必要的伪装。我们——我和我的团队——知道得太多了。收割者已经在追踪我们，假死是唯一的逃生方式。”
“佩特拉在哪里？”杰克质问，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惊讶的严厉。
“安全，与虚空之子在一起。他们不是敌人，杰克，至少不全是。有些派系愿意与我们合作，对抗共同的威胁。”
伊特里拉打断对话：“证明你的身份和意图。否则我们将视此为敌对行为。”
海伦的影像转向她：“伊特里拉队长，朝圣者号的战术专家。我知道你的一切，就像我知道杰克的一切。我监视朝圣者号很久了。”
这个承认让气氛更加紧张。莉娜悄声报告：“她说的可能是真的。这个结构的技术水平远超我们，长期监视而不被发觉是可能的。”
杰克向前一步，机械身体在球体的光芒下闪烁着幽蓝的光：“为什么？为什么改造我？为什么选择我？”
海伦的影像露出悲伤的微笑：“因为你特殊，杰克。不是我们让你特殊，而是我们发现你特殊。你天生就能与地心之光共鸣，那是百万中无一的特质。我们只是...强化了它，增加了对抗收割者所需的能力。”
地心之光在杰克体内汹涌澎湃，与那股新力量激烈碰撞。信息的碎片几乎将他淹没——他不是实验的意外产物，不是随机选择的牺牲品，而是被选中的载体，为了一个古老预言而特意强化的存在。
“光之守护者的预言...”他低声说。
海伦点头：“‘融合之子将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持变革之力，决众生之命运’。我们知道收割者终将回归，我们试图创造对抗它们的手段。你就是那个手段，杰克。”
伊特里拉保持警惕，但放下了武器：“证明佩特拉安全。”
海伦的影像挥手，另一个全息画面出现：佩特拉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周围是温和的虚空之子能量形态。她在绘画，画布上是熟悉的星空图案。看起来健康，平静，甚至比记忆中更加快乐。
“她在学习，”海伦解释，“虚空之子中最进步的派系在教导她，就像他们曾经教导光之守护者。”
莉娜惊讶地低语：“所以虚空之子不是创造者，而是...中间人？光之守护者的学生？”
“正确。”海伦的影像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时间不多了。这个结构是远古文明的遗产，一个能连接所有意识的存在。但收割者已经发现了它，正在从内部侵蚀。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杰克。”
杰克感到体内力量的觉醒，不再是冲突，而是谨慎的融合。地心之光与那股新力量找到了一种不稳定的平衡，形成某种未完成的能力。
“什么帮助？”
“这个结构的核心——我们称之为‘起源之殿’——保存着宇宙意识的种子。收割者想要吞噬它，获得终极力量。我们必须阻止它们。”
伊特里拉立即制定战术：“位置？防御能力？敌人数量？”
海伦的影像投射出结构地图：“核心在最深处。防御系统大部分失效，但有些还能运作。敌人...数量未知，但每一个都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整个结构剧烈震动，警报响起。莉娜惊呼：“能量读数飙升！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外部防御！”
海伦的影像闪烁得更加强烈：“它们来了。收割者找到了我们。”
杰克感到一种冰冷的意识扫过整个空间，与北极星号上的感觉相同，但更加强大，更加饥饿。这一次，它不仅仅满足于吞噬，还带着明确的目标——起源之殿，还有他。
“它们知道我在这里，”杰克说，“它们在找我。”
伊特里拉立即下令：“撤回穿梭艇。情况超出预期。”
但通道已经改变，墙壁移动，门的位置变化，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圆形空间。
海伦的影像几乎完全消散：“系统被入侵了。我尽力维持这个区域的稳定，但支撑不了多久。”
杰克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地心之光与新生力量谨慎融合，将他的意识延伸至整个结构。一瞬间，他理解了它的运作原理——这不是单纯的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生物计算机，一个保存着宇宙记忆的活体图书馆。
但当他试图接触那些知识时，一种屏障阻止了他。那些智慧被封锁在某个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可以导航，”他睁开眼睛，“但我无法访问核心知识。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
莉娜的扫描仪证实了这一点：“他说得对！结构的能量流动正在形成一条路径，但核心数据库被封锁了！”
他们跟随杰克的引导，穿过不断变化的通道。周围的墙壁透明化，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景象——星系的诞生与死亡，文明的兴起与衰落，无数生命的喜悦与痛苦，全部以纯粹的能量形式保存着。
“这是...宇宙的记忆，”莉娜敬畏地低语，“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记录在这里。”
杰克感到这些记忆的碎片偶尔逸入他的意识，与地心之光产生短暂共鸣。但每次接触都短暂而不完整，就像无线电信号在静电干扰中时断时续。
在一个巨大的圆形门前，他们遇到了阻碍——门被某种黑色晶体封住，与北极星号上的物质相同。
“收割者的工作，”伊特里拉分析，“它们在试图封锁核心区域。”
杰克伸出手，没有使用暴力，而是与晶体交流。地心之光温柔地流动，不是对抗，而是理解。令人惊讶的是，晶体开始消退，不是被摧毁，而是被治愈，恢复了原本的透明状态。
“你怎么做到的？”莉娜惊讶地问。
“它们不是敌人，”杰克解释，声音中带着新的理解，“只是生病的意识。收割者扭曲了它们，但本质上是相同的能量。”
门后是起源之殿的核心——一个充满柔和光芒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复杂的晶体结构，内部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
但在它面前，站着一个身影——不是虚空之子，不是光之守护者，而是一个完全由黑色晶体构成的人形，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融合之子，”它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充满饥饿与蔑视，“我们寻找你很久了。”
杰克感到队友们的恐惧，但奇怪的是，他自己却很平静。地心之光与新生力量在他体内谨慎流动，赋予他清晰的思维，但没有压倒性的智慧。
“收割者，”他回应，“你们的狩猎结束了。”
黑色晶体人形发出刺耳的精神笑声：“我们吞噬文明时，你的种族还在泥泞中爬行。你不过是又一个即将被吸收的意识。”
伊特里拉举枪瞄准，莉娜准备科学设备，但杰克轻轻摇头。
“这次不同，”他向前一步，“因为我理解了部分真相。”
地心之光从他体内涌出，不是攻击，而是揭示。光芒中，黑色晶体人形的真实形态显现——不是怪物，而是无数痛苦意识的聚合体，被扭曲，被奴役，被迫成为收割工具。
“你们也是受害者，”杰克的声音充满怜悯，“被最初的收割者吞噬，然后被迫重复这个过程。”
黑色晶体人形颤抖着，冰冷的外表出现裂缝，露出内部的光芒：“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结构告诉我的，”杰克解释，“但不是全部。收割者不是天生的掠食者，而是被创造的武器，就像我一样。只是你们被创造来毁灭，而我被创造来保护。”
这个揭示让收割者动摇了。在那一刻的犹豫中，杰克伸出手，不是对抗，而是邀请。
“选择不同于被设定的道路，”他轻声说，“就像我一样。”
令人惊讶的是，黑色晶体开始脱落，露出内部的光芒。痛苦的意识一个接一个地解放，不是被摧毁，而是被治愈，被释放。
当最后一个黑色晶体脱落时，留下的不是一个怪物，而是一个纯粹的能量存在，与光之守护者相似，但更加古老。
“我们...自由了，”它在他们意识中低语，声音中充满震惊与感激，“数百万年的黑暗...结束了。”
起源之殿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整个结构开始转变。腐败的气息消散，扭曲的部分自我修复，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苏醒。
海伦博士的影像重新出现，比之前更加稳定：“你做到了，杰克。你不仅拯救了我们，还拯救了它们。”
但杰克的注意力被核心晶体吸引。它现在完全展开，展现出内部的结构——不是一个武器，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摇篮，一个生命的起源点。
“这是什么？”他问道，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意识的种子，”海伦解释，“当宇宙终结时，它将孕育下一个宇宙的生命。收割者想吞噬它，获得创造与毁灭的终极力量。”
莉娜敬畏地走近：“所以我们不仅在为现在的生命而战，还在为未来的所有可能性而战。”
伊特里拉保持警惕，但眼神中的紧张已经缓解：“任务完成。我们应该撤离。”
但杰克没有动。他感到核心晶体在呼唤他，地心之光在体内强烈回应。当他伸手触碰晶体表面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知识洪流涌入他的意识——不仅是光之守护者的智慧，虚空之子的艺术，收割者的痛苦，还有宇宙本身的记忆与梦想。
但就在这些知识要完全融入他时，他的头盔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内部某个未知部件激活，将大部分知识吸收、压缩、封印。只有碎片偶尔逸出——一个文明的兴衰片段，一个物理定律的异常应用，一种情感的纯粹本质。
当连接结束时，杰克依然是原来的他，只是偶尔会突然理解某个复杂概念，或说出一句充满智慧的话语，然后又恢复常态。
回到朝圣者号后，变化微妙而明显。杰克依然保留着机械身体和发光头盔，但偶尔，他会说出不符合他知识水平的话语，或解决看似无解的问题，然后又变回那个有些自卑的机械融合体。
在汇报会议上，他分享了所学的部分真相：收割者的起源，光之守护者的使命，虚空之子的分裂，但很多细节模糊不清，仿佛记忆被刻意模糊。
马可尼船长表情严肃：“所以威胁解除了？”
“这个威胁解除了，”杰克回答，然后停顿了一下，头盔蓝光闪烁，“但宇宙的平衡很脆弱。我们只是赢得了时间，而非最终的胜利。”
莱亚观察着杰克，深绿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担忧：“你还好吗？你似乎...不同了。”
杰克点头，又摇头：“我还是我。只是...偶尔会知道一些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那些知识被储存在我的头盔里，但不是随时可以取用。”
当晚，在观景台上，伊特里拉找到杰克。星空在窗外延伸，杰克偶尔会指向某颗星星，说出它的真名和历史，然后又困惑地摇头，表示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伊特里拉说，声音比平时柔和，“关于我的提议。”
杰克转身面对她。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透过头盔传达出远超平时的智慧和理解，然后又恢复常态。
“我的回答是是的，”他轻声说，“不是因为战术优势，不是因为实用考量。而是因为在所有我偶尔窥见的宇宙奇迹中，与你的连接是唯一完全真实、完全属于此刻的选择。”
伊特里拉罕见的微笑在脸上绽放，小小的，真实的。她伸出手，不是碰触他的机械手臂，而是轻轻放在他的头盔侧面。
“那就足够了，”她轻声说，“对我来说，那就足够了。”
在他们身后，朝圣者号调整航向，准备返回已知空间。但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没有什么会完全回到从前。他们见证了大过自身的奇迹，接触了古老的真理，而他们中的一员成为了某种更复杂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