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拇指上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那句孩子气的誓言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舟看着身旁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的苏晓月，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他必须承认，他很享受这种时刻。
这种被一个人全身心地依赖着、珍视着的感觉。苏晓月的世界似乎很简单，简单到快乐的来源可以只是一本共同追看的书，一个幼稚的约定。而自己，恰好就是她这份简单快乐的核心。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和责任感。
“舟哥哥，你在笑什么？”苏晓月偏过头，明亮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没什么，”林舟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我在想，某人刚才拉钩的样子，跟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我才没有！”苏晓月立刻鼓起了脸颊，不满地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这叫……这叫仪式感！是为了让约定变得更神圣！”
“是是是，神圣的约定。”林舟忍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
两人就这样一路斗着嘴，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回到了他们所居住的那个安静的小区。
站在公寓楼下，柔和的声控灯在他们踏入楼道的瞬间亮起，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两人走到各自的家门口——1101和1102，门对门。
“那我……回去了？”苏晓月松开了挽着林舟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
“嗯，今天也辛苦你了。”林舟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咔哒”一声，1102的门锁被拧开，苏晓月推门进去，但人却没有完全消失在门后。她探出小脑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舟哥哥，晚饭想吃什么？冰箱里好像还有上次买的鸡蛋和番茄。”
这句问话，自然得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林舟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也自然地回答道：“番茄炒蛋盖浇饭吧，简单点就行。”
“好哦，那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过来。”苏-晓月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彻底消失在门后，随着一声轻响，1102的门关上了。
林舟走进自己的家，反手关上门，将新买的书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听着墙壁另一侧隐约传来的、邻家女孩走动和翻找东西的细微声响，心中那份名为“习惯”的感觉越发清晰。
自父母常年在外后，这个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对他而言，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睡觉和放置个人物品的空间。而苏晓月的存在，则为这个空间注入了烟火气。是她做的饭菜的香气，是她留在沙发上的抱枕，是她摆在阳台上的那盆小小的多肉植物，让这里……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不到五分钟，门铃响了。
林舟打开门，苏晓月已经换上了一套宽松舒适的浅粉色居家服，手上还拿着两个番茄和一个小葱。她轻车熟路地绕过林舟，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跶着进了厨房。
“舟哥哥你先去看会儿新书吧，饭好了我叫你。”厨房里传出她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水龙头被打开的哗哗声。
林舟依言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拆开了新书的塑封。崭新的油墨香气扑鼻而来，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页。最终卷的故事，延续了上一卷的紧张情节，魔王男主为了保护世界，决定牺牲自己，而病娇女仆莉莉丝则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进行阻止。
书中的文字构建出一个紧张而又充满宿命感的世界，林舟很快就沉浸了进去。他时而为男主的觉悟而感叹，时而为莉莉丝那偏执到令人心痛的爱而蹙眉。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的方向飘来了浓郁的饭菜香气，勾起了他的食欲。
“舟哥哥，吃饭啦——”苏晓月的声音准时响起。
林舟放下书，走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盖浇饭。金黄色的炒蛋和鲜红的番茄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上面还撒了翠绿的葱花，色泽诱人。
“我开动了。”林舟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酸甜可口的酱汁包裹着嫩滑的鸡蛋和米饭，是他最熟悉的味道。简单，却无比美味。
“好吃。”他由衷地赞叹道。
“嘿嘿。”苏晓月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却不怎么动勺子。对他来说，看着林舟把自己做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似乎是比自己吃饭更幸福的事情。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
“对了，”林舟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今天在书店遇到的那个，是我初中时候的班长，叫李思佳。好久没见了，感觉她都没怎么变。”
这是一个完全出于无心的话题，只是为了填补餐桌上短暂的沉默。
苏晓月舀饭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察觉，随即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哦？是那个初三文艺汇演上弹钢琴的学霸班长吗？我记得她头发长长的，学习特别好。”
林舟有些意外：“你还记得她？”
“当然记得啦，”苏晓月歪了歪头，语气轻松地说，“跟舟哥哥有关的事情，我都会记得很清楚的。”
这句话说得无比自然，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林舟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些暖，完全没有多想。
“她好像比以前开朗了不少。”林舟继续着这个话题，“初中的时候她还挺严肃的。”
“那……舟哥哥还留着她的联系方式吗？”苏晓月看似好奇地问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联系方式？早没了。”林舟摇摇头，“初中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换手机的时候，好多人的号码都弄丢了。”
“这样啊……”苏晓月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小的失落，“那还真有点可惜呢，毕竟是老同学。”
“也没什么可惜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遇到。”林舟完全没听出她话语里的真实情绪，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碗里的饭。
这顿晚饭，在这样轻松而又有些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苏晓月熟练地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干净。当她拎着自己的小葱准备回家时，在玄关处，她忽然转过身，对林舟说道：
“舟哥哥，你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真是个大好人呢。”
她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出的话也是一句纯粹的夸奖。
但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梦呓：
“不过……你首先是‘我’的舟哥哥，对不对？”
说完，她不等林舟回答，就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转身打开门，回家了。
林舟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
他只当这是苏晓月又一次孩子气的撒娇和独占欲宣言，丝毫没有感受到那句话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送走苏晓月后，林舟回到沙发上，准备继续看他的小说。他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却习惯性地点开了社交软件“圈信”。
朋友圈的第一个动态，是苏晓月五分钟前刚发的。
配图是两本并排放着的《魔王大人的契约女仆》最终卷，背景是他家的那张原木色茶几。
配文是：“说好了，属于我们的故事，要一起看到结局哦。❤ @林舟”
下面已经有几个同学的点赞和评论了。
“哇！公开艾特，这是要官宣的节奏？”——陈阳。
“甜死我了！锁死这对CP！”
林舟看得有些无奈，但还是顺手点了个赞。
他继续向下滑动，浏览着朋友圈里的其他动态。看着看着，一个念头忽然毫无征兆地窜进了他的脑海。
他下意识地开始回溯自己最近发布的几条朋友圈。
一条是关于新番动画的吐槽。
一条是分享的刚拼好的高达模型照片。
一条是抱怨今天的数学考试太难。
……
内容五花八门，发布的时间也毫无规律。但这些动态，都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
无论是清晨六点，还是深夜十二点，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
每一条动态的下面，第一个点赞、第一个评论的人，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苏晓月。
她的评论内容也总是与他息息相关：“舟哥哥又熬夜啦？”“这个模型超帅的！”“数学真的好讨厌！舟哥哥辛苦啦！”
就好像……她有一个特别的雷达，能够瞬间捕捉到他发布的任何信息，然后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这个发现让林舟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知道苏晓月很关注自己，但这种程度的“秒赞秒回”，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关注。那更像是一种……无时无刻的在线，一种永不离线的守候。
“她……还真是闲啊。”
林舟最终为这个现象找到了一个最合理、也最无害的解释。他笑了笑，退出了圈信，将手机扔到一旁。
窗外，夜色渐深。镜城的万家灯火如同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璀璨而又遥远。
林舟没有察觉到，那张由“日常”和“习惯”编织而成的、温暖舒适的网，正在以一种他看不见的方式，悄然收紧。
而那个永远第一个点赞的人，此刻正躺在隔壁房间的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放大着林舟圈信的头像，指尖轻轻地在屏幕上摩挲着他的脸。
她的手机相册里，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保存着林舟从注册圈信开始，发布过的每一条动态的截图。
无一遗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