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名为“选择”的微光

作者:逆态度GG 更新时间:2025/12/2 0:30:02 字数:3637

“被驯化了。”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林舟的神经最深处。

它所带来的刺痛,远比任何羞辱和责骂都要来得猛烈。因为它不是一种情绪化的攻击,而是一种冷静到残忍的、对事实的陈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包容”,在“妥协”,在用一种无奈的方式维持着脆弱的和平。但夏诗语却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这层自欺欺人的外衣,让他看到了那个最不堪的、最核心的真相——他不是在维持和平,他是在被驯养。

苏晓月是那个手握食粮与鞭子的驯养者,而他,就是那只为了避免惩罚、为了获得片刻安宁,而逐渐放弃了野性与自我的困兽。

他的一切行为模式,思考回路,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刻上了“如何取悦苏晓月”的烙印。

夏诗语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分析,反而像一盆冰水,兜头浇醒了他那颗因长期缺氧而变得昏沉的大脑。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于学术研究般的审视。她就像一个棋手,在审视着一步走错了的棋,思考着它是否还有被盘活的可能。

“现在,你告诉我,”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逃避,“你还想,继续完成它吗?”

她指的是桌上那份脚本大纲。

但林舟知道,她问的,远不止这些。

她问的是,他还想不想,夺回自己思想的控制权。她问的是,他还想不想,从那只被驯化的困兽,重新变回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人”。

这个问题,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答应?答应就意味着反抗。而反抗,必然会招致苏晓月更猛烈、更令人窒息的“爱”。他甚至无法想象,当苏晓-月发现自己正在试图挣脱锁链时,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昨晚她在楼道里那冰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

拒绝?拒绝就意味着彻底的投降。他将永远失去这个唯一可能将他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理性的盟友。他将彻底沉沦在那个名为“日常”的甜蜜囚笼里,直到他的人格与思想,被消磨殆尽,变成一具只会微笑、只会顺从的、名为“舟哥哥”的空洞躯壳。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林舟能听到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喉咙里因为极度紧张而发出的、干涩的吞咽声。

他低头看着那份脚本大纲。

“时光剪影”、“课桌的独白”……那些他昨夜在绝望中点燃的、微弱的思想火花,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纸上,散发着诱人的、属于自由的光芒。

那是他自己的东西。不属于苏晓月,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林舟自己的、独立的思考。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对二次元的热爱,那种可以为了一个精彩的设定、一个深刻的剧情而激动不已的纯粹的快乐。那份快乐,源于思想的自由。而现在,他连思想的自由,都快要失去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夏诗语口中那个,被彻底“驯化”的生物。

最终,这份恐惧,压倒了对苏晓月报复的恐惧。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一直有些涣散的眼睛里,终于,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芒,脆弱,却坚定。

“……我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沙哑,干涩,音量小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胸腔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一个,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我想……完成它。”

夏诗语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

她没有说“很好”,也没有说“我支持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用一种公事公办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那就好。”

仿佛林舟的回答,本就该如此。

她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坐了回去,重新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完美的学生会长的姿态。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解决问题,”她的思维永远是那么直接,那么高效,“第一个问题,你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可以进行独立创作的环境。”

林舟苦笑了一下。不被打扰的环境?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只要苏晓月愿意,她可以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诗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常规的地点,比如教室、你的家、甚至这里,都已经不再安全。”

她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卡片,推到了林舟的面前。

那是一张镜一高图书馆的、带有特殊权限的教师阅览卡。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有一个不对学生开放的电子文献阅览室,”她淡淡地解释道,“里面收藏了大量的地方志、旧报刊的扫描件,是进行校史研究的最佳资料库。最重要的是,那里很安静,而且,只有持卡和密码才能进入。”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张卡,是我以学生会的名义,向校务处申请的。整个学校,只有三张。”

林舟怔怔地看着那张卡片。

他明白夏诗语的意思了。她是在为他,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物理意义上的“避难所”。

一个苏晓月的“日常”无法侵入的、苏晓月的“爱”无法触及的圣域。

“密码是我的生日,”她像是随口一提,报出了一串八位数的数字,“去那里,把脚本的细节填充完整。我需要看到一个至少包含三十个具体场景的详细分镜脚本。周五之前,交给我。”

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她用一种强势的、不容置喙的方式,为他制定了下一步的目标,规划好了具体的路线。

这种感觉很奇妙。

它同样是一种“控制”,但和苏晓月那种无孔不入的、旨在吞噬他个人意志的情感控制不同,夏诗语的控制,是建立在逻辑与效率之上的、目标导向的控制。

她不是要吞噬他,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重塑”他。

“还有,”夏诗语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盒依旧散发着香气的便当上,“把它吃完。”

林舟愣住了。

“这是你刚刚当着她的面,接受下来的‘战利品’,”夏诗语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如果你不吃完,就等于你否定了自己刚刚的屈服。这种出尔反尔,只会让她觉得你的态度有所动摇,从而引发她更强的警惕和更严密的监控。”

“记住,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无意义的、情绪化的反抗,都是愚蠢的。你需要做的,是学会戴好你的面具,完美地扮演好她所期望的、那个‘被驯化’的角色。然后在面具之下,积蓄你自己的力量。”

夏诗语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舟混乱的思绪。

他终于明白了。

夏诗语不是在教他如何反抗,她是在教他,如何“伪装”。

一场更加艰巨、更加需要演技和心理承受能力的战争,即将在他身上打响。他要在苏晓-月的面前,扮演一个顺从的、完美的“舟哥哥”,同时,又要在那个绝对安全的避难所里,一点一点地,找回那个属于“林舟”的自己。

他看着眼前的便当,忽然觉得,它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

它只是他必须咽下去的、伪装的一部分。

他拿起筷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将那份承载了太多复杂含义的午餐,全部吃了下去。

……

下午的课程,林舟过得浑浑噩噩。

他回到教室时,苏晓月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她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做着习题。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双总是充满了活力的眼睛,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黯淡无光。

她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没有了课间的撒娇,没有了“舟哥哥,这道题我不会”的请教,更没有那些若有若无的、宣示主权的肢体触碰。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精致的、失去了灵魂的人偶。

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冷漠,比任何争吵和质问,都更让林舟感到心悸。班上一些相熟的同学,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林舟知道,这是她的新战术。

既然强势的进攻在夏诗语那里吃了瘪,那么,她就开始扮演一个“受害者”。

她在用这种无声的、冰冷的沉默,向他施加着另一种压力——名为“愧疚”的压力。她在控诉他的“背叛”,在折磨他的神经,在等待着他主动地、去向她道歉,去向她“乞求”原谅。

林舟握着笔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边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低气压源。他翻开书本,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枯燥的公式和定义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夏诗语的话。

——“完美地扮演好她所期望的、那个‘被驯化’的角色。”

放学铃声响起。

林舟开始收拾书包。他几乎能感觉到,身旁那道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当他背起书包,站起身时,苏晓月也默默地站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尴尬而又沉重的距离。

就和往常一样,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是,往日里那只总是亲昵地挽着他手臂的手,此刻却无力地垂在身侧。空气中,没有了叽叽喳喳的、欢快的分享,只有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和傍晚的风声。

林舟感觉,自己像是在陪一个幽灵走路。

他几次想要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该说什么?道歉吗?为什么道歉?因为他没有在夏诗语面前,坚定地维护她的“主权”?一旦他开了这个口,就等于承认了她的所有权,等于将自己,再次推入了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只能沉默。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校门的时候,林舟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不远处的宣传栏下,那个穿着宽大校服的、名叫白芷的学妹,正抱着一个画板,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远远地,投向了这边。

当林舟的视线与她接触到的那一刹那,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地低下头,抱着画板,匆匆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林舟的心,没来由地,又是一沉。

他不知道,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学妹,今天又在这里,看到了怎样的一幕。

他只知道,在她那双纯净而又偏执的眼睛里,自己这个所谓的“神明”,恐怕早已被苏晓月和夏诗语这两个“异端”,给“玷污”得不成样子了。

这条名为“日常”的回家路,从未像今天这样,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