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落在台阶上,白眼映出谢见愁的身影。她站在广场中央,右臂剑纹未散,玉佩紧贴心口,余温尚存。
地面符纹忽然翻转,九处阵眼同时亮起幽蓝光芒,自角落向中心蔓延,连成环形阵图。一股无形波动自地底升起,扫过她的足底涌泉穴,直冲识海。
王玄通的声音从玉佩中炸开:“退神守念!此阵引动心魔!”
话音未落,幻象已至。
凌云霄出现在石阶尽头,身穿大红婚袍,手持一段红绸,缓步走来。他面容温和,目光如旧日洞房之夜:“见愁,我们回家吧。”
谢见愁指尖一颤,剑势微滞。识海深处有记忆翻涌而出——那夜烛火摇曳,他为她摘下金钗,轻声道:“此生不负。”画面一转,血刃刺入丹田,床榻染红,他背影冷漠离去。
现实与幻象交错,焚天剑意在经脉中微微紊乱。
“你已斩断因果线。”王玄通再喝,“虚影岂能缚你?记住你是谁!”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口腔,痛感如针扎入神魂。闭目刹那,沉入识海,观想心轮莲花。
五色花瓣缓缓展开,每一片都凝成一道剑光,向外辐射。幻境中的凌云霄笑容开始扭曲,婚宴场景龟裂,血色自地板缝隙渗出,蔓延成河。
心中默念《玄微经》道宫卷真言:“五脏生神,心为主宰;万念归一,唯我独明。”
心轮莲花猛然绽射一道纯粹剑光,直刺幻象核心——凌云霄眉心。
轰!
幻阵崩解,地面符纹寸寸断裂,青石广场剧烈震颤。凌云霄虚影发出一声长笑,凄厉刺耳,身影如烟消散于风中。
灰雾自破裂的阵眼中升腾而起,遮蔽视线。谢见愁睁眼瞬间,察觉气息异动——长老壬伏地未起,双手却已在背后悄然结印,掌心一张符箓泛起微光。
王玄通冷声:“他在借残阵掩护传送,此人知天机布局,绝不可放。”
她欲动,识海却泛起一丝晕眩。心魔余波未清,神魂仍有震荡。
立即运转《玄微经》轮海卷,苦海灵液自泥丸宫涌出,冲刷识海。神志渐稳,右臂挥斩,时间之剑划出,《苍苍茫茫碎乾坤》第二式“削寿断途”命中传送阵眼。
剑光落下,阵法炸裂,符箓化为飞灰。长老壬踉跄跌倒,肩头擦地,手臂颤抖。
他抬头望来,眼中惊惧交织:“你……你怎么还能动?”
谢见愁立于破碎阵心之上,剑纹炽烈,目光如刀:“你说我是祭品?可祭品,不会自己拔剑吗?”
长老壬喉头滚动,似想开口,却见她一步踏前,足下青石崩裂,十二道灵光自穴窍奔腾而出,在经脉间循环往复。
“你刚才说,我是为了气运平衡而死?”她声音低沉,“为了不让妖族封印提前破裂?”
长老壬嘴唇微张:“预言既定……非我所能改……我只是执行者……”
“执行者?”她冷笑,“那你告诉我,是谁写下预言?是谁决定让我死?”
“我不知道!”长老壬嘶吼,“天机台自显命轨,我只负责引导流程!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你以为我想做这个刽子手吗?”
谢见愁停步。
风卷起她残破的衣角,玉佩贴在胸前,微微发烫。
“你们用规则杀人,还说自己也是受害者?”她缓缓抬起右手,剑纹蔓延至肩胛,“可你们动手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长老壬低头,手指抠进石缝:“我们……只是怕更大的劫难……”
“所以就拿我去填?”她声音更冷,“你们怕劫难,我就该死?”
长老壬不语,唯有喘息沉重。
谢见愁不再追问。她知道,眼前之人不过是一枚被操控的卒子。真正的执棋者,藏在更深的地方。
但她必须追下去。
必须撕开这层皮,看看背后究竟是谁在写命。
她右臂剑脉跳动,焚天剑意再度凝聚。十二道灵光在奇经八脉中流转,准备下一击。
长老壬察觉杀意,猛然抬头:“你不能杀我!若我死了,后续接应会立刻封锁总部通道!你将永远无法进入天机阁核心!”
谢见愁脚步一顿。
“我不杀你。”她说,“但我也不会让你走。”
她抬手,剑尖指向地面。赤金剑气自指尖落下,刺入阵眼残痕,沿着符纹逆向游走,将剩余能量尽数封禁。
长老壬脸色骤变:“你这是要——”
“断你的退路。”她收回手,“然后,逼你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长老壬挣扎欲起,却发现四肢如坠泥沼,灵气被某种力量压制。他瞪大双眼:“你竟能操控残阵反制?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她站定在他面前,“你不是说我注定是祭品吗?可现在,我站在这里,剑在手中。”
她俯视着他:“你说你们维护秩序。可当秩序建立在别人的尸骨上时,它早就烂了。”
长老壬张了张嘴,似要辩驳,却最终垂下头。
风从石殿飞檐掠过,吹动残破的旗幡。远处钟声仍未响起,但压迫感更甚。
谢见愁转身望向钟声来处。她知道,真正的敌人还未现身。
但她已经不怕了。
心魔已破,幻妄已斩。她的道,不在命轨之中,而在剑锋之上。
她迈出一步,足下裂痕延伸至长老壬身侧。
“带路。”她说,“去天机阁总部。”
长老壬身体一僵。
“你……真的要去?”
“我说过了。”她目光如铁,“我不是来接受命运的。”
“我是来改命的。”
长老壬苦笑,终于点头:“好……我带你去。但你要明白,一旦踏入总部,再无回头之路。”
“我没有回头的习惯。”
她右手搭上剑脉,剑纹炽亮。
“走。”
长老壬撑地起身,脚步踉跄。
她跟在身后,目光扫过广场四周。
九处阵眼已毁,但其中一处残痕深处,有一丝极细的银线未被彻底切断,仍在微微震动,像是某种讯号正在传递。
她没有点破。
反而让那银线继续震动。
因为她知道——
对方想看的,是她是否真的会上钩。
那她就让他们看个够。
长老壬走向广场东侧一堵残墙,伸手触碰砖缝。
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阴风扑面。
她站在入口前,没有立刻进入。
而是回头看了眼那只白眼乌鸦。
它仍蹲在台阶边缘,歪头望着她。
她迈步向前。
第一只脚踏上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