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指尖搭在剑柄,血渍已干,凝成暗褐色的壳。她未睁眼,十二穴窍如沙漏般缓缓吞吐残余神力,肩胛裂痕处传来细微撕扯感,每一次灵气流转都像有碎瓷片在经脉中刮动。
轮海卷逆行导气,灵力自丹田逆涌而上,沿脊柱分灌两侧受损络脉。她不敢催动过急,怕引动内息反噬,只得一寸寸梳理滞涩之处。玉佩贴于掌心,温热几不可察,王玄通的气息沉寂如死灰,再无半句提醒。
远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右手微收,剑柄在掌中转了半圈,刃口朝外。神识悄然铺展,扫过三十余丈外两道人影。气息平稳,修为不过大圣境,未藏杀机,却带着一丝灼热的好奇。
来者停步于祭坛残垣之外。
“姑娘剑气凌厉,斩尽邪氛,我兄弟敬佩不已。”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谢见愁未应,只将神识锁住二人周身三尺,察觉其中一人袖中藏着一枚符纸,符纹未燃,却隐隐透出截天剑气的波动——是残留剑意被引动所致。
“何事?”她终于开口,声冷如铁。
那人抬手示意身后同伴勿动,拱手道:“在下秦怀朔,这是我弟秦怀毅。方才见虚空撕裂,剑光横扫五敌,非寻常手段可为。我兄弟游历诸界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截天剑体,冒昧前来,只为一问剑法来历。”
谢见愁微微睁眼。
眼前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青衫束发,眉目端正,言谈间自有分寸。其弟立于身后,年纪稍轻,目光灼灼,盯着她肩头银白剑纹,毫不掩饰钦佩之色。
“你认得这剑体?”她问。
秦怀毅抢道:“截天盟旧传,剑出断天,体成则万劫不侵!传说中唯有初代隐官亲传方可觉醒,我以为早已失传……”
“闭嘴。”秦怀朔低喝一声,转向谢见愁,“舍弟莽撞,但所言属实。我二人曾在北冥遗迹见过残碑,刻有‘截天’二字与一道剑痕,与此刻你所展剑气同源。若非亲眼所见,也不敢贸然相询。”
谢见愁沉默片刻。
她左手轻抚玉佩,指尖触到一道细微裂痕。片刻后,玉佩内传来极淡的一缕意念:“此二人气息纯净,血脉隐有异象,或非寻常修士。”
她收回神识,肩头剑纹缓缓隐去。
“我所修之法,非外人可学。”她说,“功法牵连因果,一步错,则万劫不复。你们既识得此道,更该明白,不该问的,不必问。”
秦怀朔点头:“我懂。修行之路,各有缘法,强求不得。”
秦怀毅却不甘心:“可否让我拜入门下?哪怕做个杂役,洒扫练功之地也行!我愿以十年苦修换一日指点!”
“不行。”谢见愁断然拒绝,“我不是师尊,也不收弟子。这条路,只能独行。”
“那……”秦怀毅急道,“能否同行一段?前方山谷有古阵波动,我们正欲探查,若能并肩而行,也算有个照应!”
谢见愁看向远方。
雾气弥漫的谷口隐约可见,地势低陷,似有阵纹沉埋地下。她伤势未愈,强行赶路必致经脉崩裂,若遇敌手,难以再战。眼下二人虽陌生,却无恶意,且对截天之道有所了解,未必不能为助。
“我不知你们目的。”她说,“也不信无故相助之人。”
秦怀朔坦然道:“我们寻的是‘破界石’。传闻混沌大宇宙边缘有上古遗物,能短暂稳定空间褶皱,助人穿越禁域。此前感应到此处有高阶剑气震荡,以为是破界石激活征兆,才赶来查看。”
谢见愁略一思索。
破界石确有其物,王玄通曾提过,乃是跨越小千、中千、大千的关键媒介之一。若真存在,对她后续行动有益。
“我可以同行。”她说,“但仅限查明山谷真相。若有危险,各自保命,不必相救。”
“生死相托,岂能背弃?”秦怀朔正色道,“我秦氏兄弟行走天下,从不失信。今日结伴,便是同路人。”
谢见愁不再多言,缓缓起身。
她将佩剑收入鞘中,动作略显迟滞,右肩经脉仍有些僵硬。秦怀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你受伤了?需不需要疗伤丹药?我这里有……”
“不必。”她抬手制止,“调息即可。”
三人并行而出。
荒原风沙渐起,吹动青衫与黑袍交错而行。秦怀朔走在左侧,步伐稳健;秦怀毅紧随右侧,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腰间剑鞘上。
“刚才那一剑,”他忍不住问,“真的是《轰轰烈烈葬星河》?我听说那是截天散手第一式,需双极元磁共鸣才能施展,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见愁脚步未停:“靠的不是力量,是节奏。”
“节奏?”
“灵气进出十二穴窍的顺序,神魂与剑意同步的节点,差一丝,就会崩。”她淡淡道,“你们若想学,先练三年呼吸。”
秦怀朔笑了一声:“听到了吗?毅弟,人家让我们先练呼吸。”
秦怀毅挠头,却不恼:“值得。哪怕三年,我也愿意。”
谢见愁未回应,只觉肩头裂痕隐隐作痛。她将左手覆于玉佩之上,试图感知王玄通是否苏醒,然而玉佩冰冷,毫无波动。
行至半途,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纹路,呈放射状延伸向山谷。秦怀朔蹲下身,手指抚过一道裂缝,眉头微皱:“这不是自然风化造成的,像是某种阵法启动前的地脉抽离现象。”
“你懂阵法?”谢见愁问。
“略知一二。”他说,“家父曾任天工阁执事,幼时教过些基础布阵原理。这种纹路,通常用于聚集能量,若是被人刻意引导,可能形成陷阱。”
谢见愁停下脚步。
她闭目片刻,以神识扫描前方百丈。雾气遮蔽视线,但截天剑体对空间波动极为敏感——她察觉到一股微弱的牵引力,仿佛脚下大地正在缓慢下沉。
“别往前走了。”她说。
两人立即止步。
“怎么了?”
“地面在动。”她道,“不是风沙,是整片地壳在偏移。再走十步,会触发埋伏。”
秦怀朔迅速后退两步,低声道:“果然有问题。我们原本以为只是寻常遗迹,看来有人抢先一步布下了机关。”
“不是机关。”谢见愁睁开眼,“是活阵。阵眼在移动,说明它有自主反应能力。普通的破界石不会引发这种变化。”
“那是什么?”秦怀毅紧张起来。
她未答,只将右手按在剑鞘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前方雾气忽然翻涌,一道模糊的轮廓在谷口浮现——似碑,似门,又像是一座倾倒的祭坛。
风停了。
沙粒悬在半空。
谢见愁的玉佩突然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