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手指仍悬在半空,指尖所指之处,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涟漪正缓缓扩散。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移动视线,只是将呼吸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了什么。
玉佩忽然一震,一道低沉的声音渗入识海:“别动神念,你刚才触到了时间的边角,现在它还在回荡。”
她不动,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体内的混沌灵根已稳定运转,十二丹田如深潭静水,129600个穴窍均匀吐纳,玄黄之气游走周身,再无滞涩。但识海深处,却浮现出断续的画面——幼时母亲埋下玉佩的背影、凌云霄转身离去时衣袖翻飞的弧度、万年孤坟上第一缕晨光穿透尘土……这些画面本应早已沉淀,此刻却因某种牵引,开始自行流转,节奏错乱。
“你已脱胎换骨,肉身与经络皆能承载更高层次的法则。”玉佩中的声音继续传来,“而时间,是最难驯服的一道。它不显形,不发声,却贯穿一切。你现在看到的,不是记忆,是时间本身在你神魂中投下的影子。”
谢见愁缓缓闭眼,掌心向下,五指舒展贴地。她依言调动《玄微经》仙王卷中关于“光阴式”的心法,不求斩破,不求逆转,只以神魂临摹体内气血运行的节律。心跳一次,是一刻;呼吸一息,是一瞬。她将这最细微的律动抽离出来,在识海中凝成一条细线,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火柴。
十二丹田逐一亮起,不再是储存神力的容器,而是化作十二面镜台,映照出她全身气血流动的轨迹。每一处经脉的起伏、每一次心跳的震颤,都被放大、拆解、重组。她试图从这些变化中,找出那条恒定不变的线——时间的投影。
起初,线是断的,忽明忽暗,随情绪波动而跳跃。她强行压下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脊柱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上。那是截天剑体对高阶法则的本能感应。她顺着那股凉意向上追溯,直至眉心识海中央,终于看见一道极淡的光流,自虚无中来,向虚无中去,无声流淌。
“那就是时光之流的雏形。”玉佩低语,“你不能斩它,也不能追它。你要做的,是让它流过你。”
她不再试图掌控,而是将自己沉入那道光流之中。神魂化作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过往的画面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她不再抗拒,也不再沉浸。母亲的背影掠过,她不悲;凌云霄的身影远去,她不怒;万年孤坟崩塌,她不惧。她只是看着,记着,任其流转。
光流渐渐变得清晰,由细线扩展为河床,两岸模糊,中央却有一道稳定的光带奔涌向前。她意识到,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时间本身的秩序——万物生灭,皆循此道。
就在她稍稍放松之际,识海猛然一震。她竟生出一个念头:若能伸手,是否可拨动某一节点?她下意识凝聚剑意,欲向光流某处点去。
刹那间,整条光河剧烈扭曲,原本平稳的流向骤然加速,两岸崩塌,无数碎片逆流冲来——有她未曾经历的未来片段,有早已湮灭的过去残影,甚至还有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裹挟着陌生面孔与嘶吼扑面而来。她的神魂被卷入漩涡,几乎要脱离躯壳。
“住手!”玉佩爆发出一道金光,日月转轮道果的虚影瞬间撑开,将她的神魂护在中央。那股撕裂感才稍稍退去。
“你想干涉时间?”玉佩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现在的境界,连触摸它的资格都没有。强行妄动,只会被反噬。”
谢见愁喘息着,冷汗浸透后背。她终于明白,时间不是刀,不是阵,不是可以破解的禁制。它是规则本身,是所有法则的母体。妄图改变,便是逆天。
她重新静坐,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不再有任何动作。她将剑意收归紫府,仅留一丝神念漂浮于识海上空,如观星者仰望夜空。她不再试图进入,只是看着。
光河依旧流淌,速度未变,方向未改。她忽然发现,某些节点上,光流会微微泛起涟漪,像是被无形之物触碰过。她凝神细看,那些涟漪,并非随机出现,而是出现在她生命中重大抉择的时刻——母亲埋玉、她觉醒剑体、第一次斩杀仇敌、吞下本源晶石……
她明白了。时间不可更改,但重大选择会在其表面留下痕迹。那些痕迹,就是“岁月之痕”。
她不再伸手,也不再动念。而是以神魂为笔,以剑意为墨,在光河表面轻轻“刻”下一道印记——不是为了改变,不是为了停留,只是为了标记。这一道痕,不破坏河流,不扰乱流向,却真实存在。
就在这一瞬,她感到体内某处悄然松动。不是经脉,不是丹田,而是更深的地方——仿佛有一道封印,因这一“刻”而微微开启。
玉佩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悟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静坐。那道刻痕在光河中缓缓消散,却在她神魂深处留下烙印。她虽不能操控时间,却已能感知它的起伏。周遭空气的流动、远处沙粒落地的间隔、秦氏兄弟微弱的呼吸频率,都在她感知中变得清晰可数。
她睁开眼。
眸底无光,却似有细碎的光影在深处流转,如同静水中倒映的星河。她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轻轻搭在左腕脉门上,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跳,都与天地间的某种节律隐隐同步。
玉佩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微弱:“时光之道,始于观流,成于不动心。你已踏出第一步。”
话音落下,玉佩彻底安静,光芒隐没,仿佛陷入沉眠。
谢见愁仍盘坐原地,双目低垂,呼吸绵长。山谷风沙未起,碎岩未动,秦氏兄弟仍在昏迷中调息。她没有查看他们,也没有移动分毫。
她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尖对着空中某一点,轻轻一划。
一道极淡的波纹在空气中漾开,如同石子投入静湖。下一瞬,三丈外一块断裂的岩石边缘,突然浮现出一道新鲜的刻痕——那是原本不存在的裂口,仿佛刚刚被无形之力削过。
她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