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之下那微弱的震动仍在持续,像是某种生命的脉搏,在死寂的地底深处断续跳动。谢见愁的指尖还沾着血,掌心那块玉佩残片边缘已开始融化,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入焦灰,无声湮灭。
她没有动,也没有抬头。神魔悬于高空,双掌低垂,阴影尚未散去,但攻势暂缓。这片刻的静止,是唯一的机会。
她将残片轻轻贴上眉心。冰冷的触感刺入皮肉,那一丝早已消散的魂印却仿佛仍存余温。不是指引,不是声音,而是一道烙在识海深处的痕迹——王玄通曾教她的“凝神归一”之法。她闭眼,十二丹田缓缓沉降,灵力不再奔涌,而是尽数收束至心脉,以心跳为节,牵引神魂外放。
命运长河的残流自识海角落浮现,如细线般游走。她以因果金丝为引,逆溯震颤源头。每一次感知都牵动道种裂纹,剧痛如针扎神魂,但她未停。三百丈外,地底深处,七道微弱的气息被层层封锁,彼此相连又相互剥离,像是被刻意排布成阵。
她睁开眼,右臂骨裂处传来钝响,血丝从眼角再度溢出。但她已锁定位置。
脚下地面龟裂,她单膝点地,左手按入焦土。时间沙漏的虚影自识海投出,悬浮于头顶三寸,流转极缓。沙粒下落的速度几乎停滞,整片空间的时间流速被强行拉平。这是她在极限中能维持的最稳状态——不加速,也不倒转,只为抵消阵法外层的时间泥沼。
三层封印,环环相扣。外层侵蚀寿元,中层扭曲因果,内层剥离本源。若强攻其一,其余两层将立即反噬,被困者将在瞬间化为枯骨。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柄。截天剑气自丹田升起,沿经脉直冲手臂。她以剑尖为引,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细的弧线,精准斩向东南方位地下三百丈的某一点——那是因果锁链的连接枢纽。剑气未爆,仅一线锋芒切入无形符文节点,刹那间,中层禁制出现毫厘偏移。
就是此刻。
她运转《玄微经》仙王卷中的“截断因缘”之法,神魂之力压缩成束,顺着剑气延伸而下。五脏星辉齐亮,肺金主杀,肾水主藏,脾土为枢,肝木生发,心火燃尽杂念。这一斩,不为破阵,只为“断线”。
咔。
一声几不可闻的断裂声自地底传来。
外层时间泥沼开始松动,但中层因果倒置仍未解除。被困者的命途与施术者纠缠,若不解开,他们即便脱困也将沦为行尸走肉。
她右手结印,左手撕下衣袖,蘸血画符。一道残缺的“守”字浮于空中,非攻非防,唯有一念执守。符成即碎,化作七缕红光,分别没入七人识海。那是她以自身神魂为引,短暂锚定他们的存在根基。
紧接着,她调动混沌青莲种。一缕生机自下丹田升起,如春雨润物,悄然注入阵心。莲种轻颤,释放出微弱却纯粹的生命气息。七名被困者中,最深处的一人手指微微抽动,意识回流。
内层本源剥离的节奏出现了半息迟滞。
她立刻催动时间沙漏,将最后一丝时光之力灌入地底。沙漏虚影黯淡欲灭,但那半息空档已被拉长至三息。她双手握剑,剑身横于胸前,截天剑气凝聚至极致,不向外劈,而是向内收束,形成一道螺旋剑漩,自上而下贯穿三层封印。
轰——
无声的震荡自地底扩散。符文崩解,锁链断裂,七道身影自裂缝中缓缓浮出,皆面色灰败,气息微弱,身上残留着被长期囚禁的禁制烙印。他们睁不开眼,站不稳身,却已脱离致命束缚。
谢见愁松手,剑尖拄地。
她的道种光芒几近熄灭,十二丹田空荡如枯井,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但她没有倒下。
远处,神魔双掌再次合拢。黑暗球体重现,比之前更凝实,表面泛起幽暗波纹,像是将整个虚无宇宙压缩其中。这一次,攻击尚未发动,空间已开始自行坍缩,百丈内的焦土无声消失,连尘埃都不曾留下。
她知道,这一击无法闪避。
她抬起左脚,向前踏出一步。焦土炸裂,裂缝蔓延三十丈。她将剩余的时间沙漏之力灌入地面,灵力与剑气交织,在身前开辟出一条狭窄的时空通道。通道仅容一人通行,维持时间不足十息。
“走。”她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七名生灵中有两人勉强撑起身体,互相搀扶,跌跌撞撞沿通道退去。其余五人被同伴拖拽,艰难挪动。他们的速度极慢,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
神魔双掌推出。
黑暗球体无声逼近,所过之处,空间如纸张般被抹去,不留痕迹。距离谢见愁尚有百丈,她的左腿已开始发白,皮肤下的血脉走向逐渐模糊。
她没有回头。
她右手握剑,左手按在胸口。道种在识海中剧烈震颤,裂纹遍布,却仍顽强旋转。她以神魂为薪,以残存灵力为火,强行点燃最后一股截天剑气。剑身嗡鸣,剑刃泛起微弱银光,那是本源之力与剑体共鸣的征兆。
她将剑横于胸前,剑尖指向苍穹。
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要站在这里。
黑暗球体逼近至五十丈,她的右臂彻底失去知觉,骨骼寸断。四十丈,双眼视野开始模糊,血从鼻腔流出。三十丈,道种光芒骤然收缩,仿佛即将熄灭。
就在这一刻,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混着神魂碎片的血雾喷在剑身。剑光暴涨,一道不属于本源宇宙的力量自她体内冲出——不是借用,不是模仿,而是以道种为核心,自行演化出的本源场域。
剑光与黑暗球体相撞。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
只有一瞬的凝滞。
紧接着,黑暗球体表面出现裂痕,一道、两道、七道,最终轰然炸开。虚无之力倒卷而回,神魔躯干首次剧烈震颤,一块由冰封尸骸组成的肩甲直接崩解为尘。
谢见愁的剑停在半空。
嘴角不断溢血,双眼布满血网,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道种光芒黯淡至极,表面裂纹加深,几乎要彻底碎裂。她的身体摇晃,全靠剑尖拄地支撑。
神魔悬于高空,双掌低垂。
它没有再进攻。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那双空洞的眼。
七名生灵已退至安全边缘,虽未恢复行动力,但已脱离致命威胁。她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走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只知道,只要她还站着,这片土地就还没有彻底死去。
她将左脚再次向前踏出半步。
焦土龟裂,裂缝呈放射状延伸。道种在识海中微微一震,竟又燃起一丝微光。她以剑为柱,撑住身体,右手缓缓抬起,指尖抚过剑脊。
剑身沾血,滑腻冰冷。
她用力握紧。
指节发白,血从掌心渗出,滴落在焦土上,瞬间被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