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指尖仍压在剑柄上,掌心血渍干涸成暗红。她的影子钉在焦土之上,多出的那一根手指缓缓收拢,如被无形之力抹去轮廓,最终归于寻常五指。她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只是将呼吸沉入十二丹田,任那尚未平复的本源道息如溪流般穿行于一百二十九万六千穴窍之间。
识海深处,残卷虚影已隐去最后一丝波动,但那一问——“你确定,你是第一个通过试炼的人吗?”——并未消散。它悬在神魂之侧,不催促,也不压迫,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她对“资格”的执念。
她忽然明白了。
不是她够强,才得以接触混沌本源;而是她破了幻,守住了心,这才被允许触碰门槛。
玉佩微震,一道极淡的幽光自裂痕中渗出,浮现在她识海边缘。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流转的意念,古老、低缓,如同从时间尽头传来。
“混沌非力,乃道之始。不纳其形,只取其意。”
谢见愁眉心一跳。
她曾以为融合本源,是要将其吞入体内,化为己用。可此刻她意识到,那是凡俗修士的掠夺之道。真正的融合,是共鸣,是同频,是让自身成为混沌的一部分,而非它的容器。
她闭目,不再运转《玄微经》其他卷章,而是直接引动仙台卷中的“观身如镜”法门。肺腑清明,肾水澄澈,脾土安稳,肝木舒展,唯有一心如渊,静而不熄。十二丹田随之沉降,如星宿归位,各自吐纳着温润的本源气息,形成一道内循环的护脉屏障。
就在此时,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头顶倾泻而下。
并非来自实体,也不是空间挤压,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压迫感——仿佛整个存在都被置于熔炉之前,即将投入原始之火。
混沌本源到了。
它无形无相,却充斥四周,像未分天地前的胎膜,包裹着一切可能,也吞噬着一切定型。寻常修士若感知到这股气息,神魂会在瞬间崩解,肉身则会化作虚无尘埃。
谢见愁不动。
她以截天剑体为引,默运《截天七式》中的“本源式:道传寰宇”。这一式原本用于攻击,此刻却被她反向推演——不是向外斩出万千剑光,而是将自身剑意散入混沌气流,如同投石入湖,激起涟漪。
第一波共鸣荡开。
混沌气流微微震颤,似有回应。
她继续释放剑意,不再设防,也不抗拒,任那暴烈无序的力量顺着穴窍渗透进来。初时如刀割筋骨,撕裂经脉,但她以十二丹田为炉,以五脏为鼎,将涌入的能量层层过滤、转化,使其与本源道息交融。
王玄通的意念再度浮现:“以剑为轴,统御万变。”
她顿悟。
混沌之所以难控,因其无序。但她的剑,从来不是为了顺应秩序而存在,恰恰是为了在混乱中开辟唯一路径。
她改用“因果式:道不可论”。
此式本为劫杀之术,能令敌手无论藏身何处、如何避祸,皆难逃一斩。此刻,她以此式斩断体内紊乱的因果链,强行锁定一条纯粹通道——所有混沌之力,必须沿此路径运行,否则即遭抹除。
刹那间,五重蜕变开始。
第一重,融截天剑体。
银白纹路在皮肤下蔓延,随即被灰黑气流侵蚀、重塑。新的剑体纹路由内而生,交织如星河漩涡,每一次心跳都引发微弱的空间震颤。剑体强度倍增,不再是单纯的灵肉强化,而是具备了承载混沌法则的资格。
第二重,融帝道领域。
原本凝实的领域边缘泛起混沌雾带,如烟似霭,却蕴含扭曲空间法则的威能。哪怕只是轻微扩散,也能使十丈内的灵气流动变得迟滞、错乱。这不是破坏,而是重构——领域不再是防御屏障,而成了局部规则的制定者。
第三重,融超脱印记。
脊背上的银金纹路骤然发烫,古老符文自行浮现,笔画古拙,非属现世任何文字体系。它们缓缓旋转,隐隐勾连某个未知维度,仿佛在接收某种遥远信号。谢见愁察觉到一丝牵引,但她未予回应,只将印记沉入骨髓,纳入整体掌控。
第四重,融时间沙漏。
识海中的沙漏虚影剧烈震荡,原本颗粒分明的时光沙粒开始液化,转为流动的光浆。操控精度提升十倍不止,她甚至能感知到“当下”之外的细微时间节点——过去三息内的动作轨迹、未来半息间的趋势变化,皆在掌控之中。
第五重,融命运长河。
那条由因果金线牵引而出的幽暗光带,在混沌之力注入后猛然扩张。细流化作奔涌大江,波涛翻滚,映照出无数分支轨迹。她不再只是窥视命运,而是能在短时间内影响其流向。但这力量极耗神魂,她仅试一瞬,便收回感知,以防反噬。
三息之内,五大核心完成统合。
混沌之力虽被驯服,余波却仍未平息。焦土之上,空气开始扭曲,光线在她周身折射出诡异弧度,仿佛连自然法则都在退避。远处虚空浮现数道细微裂痕,似有存在正悄然感知此处异动。
她不能久留于此状态。
右手缓缓松开剑柄,双手结印,逆转《逆乱飞仙诀》的运行路线。原本用于爆发战力的秘法,此刻被她反向收敛——将外溢的威压尽数吸入体内,压缩至极限,封存于十二丹田最深处。
表面气息迅速回落,从准仙帝门槛跌回大圣巅峰水平。
她收剑入鞘,单膝点地,左手按在焦土之上,借地面传导,进一步掩藏波动。
玉佩再次微震,幽光几近熄灭,只剩一丝极淡的波动,如风中残烛。
“你已触到门槛。”
那道意念轻如叹息,“下一步,是破禁。”
谢见愁抬眼。
前方百丈,一道隐约可见的时空屏障横亘于废墟之间,看似透明,却将整片区域分割成两界。它静止不动,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制气息——那是比空间风暴更危险的东西,是时间与法则交织而成的牢笼。
她盯着那屏障,目光未移。
体内新生之力仍在调和,混沌本源如潜龙蛰伏,随时可起风云。
她的影子安静地铺在地上,五指完整,形状清晰。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的瞬间,左手袖口滑落一道暗痕——那是刚才结印时未曾察觉的裂口,边缘焦黑,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火灼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