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说得口干舌燥,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弯腰从卡座最里面拖出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她“啪”地一声把箱子搁在桌上,震得杯盘一跳。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沓的百元钞票。
“喏,”安把箱子往陈九面前一推,下巴微扬,脸上带着一种故作豪爽、却掩不住关切的神情,“拿着。省得你穷得连史莱姆玩偶都要犹豫。”
陈九看了一眼那箱钱,数量不少,粗略一看,大概有一百万。他没伸手,目光从钞票移到安的脸上。
“我不缺钱。”他平静地说。
安皱起眉:“你跟我还装什么?你那点家底我还不知道?退休金够你买几杯酒?拿着!就当是老娘的赏赐!”
陈九摇了摇头,把箱子推回到安面前。“你自己留着。你的‘公司’更需要。”
安瞪着他,似乎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点勉强或者客气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找到。他是真的不要。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悻悻地合上了箱盖,把它重新踢回座位底下。
她嘟囔着:“不要拉倒,好像谁求着你似的……以后穷得吃不上饭可别来找我。”
陈九没接话,只是拿起酒瓶,给两人的空杯重新满上。
酒喝得差不多了,桌上的烤肉也变成了零散的竹签。安脸上的醉意明显,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与醉态不符的清醒和凝重。她用手指蘸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气氛从刚才关于钱的推拒中缓和下来,带着点微醺的松弛。但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这丝松弛瞬间消失。
她抬起头,看着陈九,声音压低了,带着酒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对了,老陈……差点忘了正事。听说最近……世界各地有些不太平。”她顿了顿,观察着陈九的反应,然后才缓缓吐出后半句,
“有些地方的亡灵……又开始活跃了。看痕迹,很像当年被你亲手封印在‘叹息之墙’后面的那些老熟人。”
陈九端着酒杯的手,定在了半空。杯子里残余的一点琥珀色酒液,停止了晃动。
酒馆的喧嚣、麦芽的香气、甚至身边安的存在,在这一刻仿佛都迅速远去。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的某一点上,仿佛穿透了这厚厚的木桌,看到了极其久远的布满尘埃和血的画面。
叹息之墙……亡灵……
那些不是普通的幽灵,是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充满怨念与毁灭欲望的古老存在,那是一整个国家被屠杀至空无一人所产生的滔天怨念。
当年为了将它们彻底封印,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寂静。过了好几秒,陈九才极其缓慢地放下酒杯,酒杯底座与桌面接触,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看向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像是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这句话悄然唤醒。他没有问“消息可靠吗”,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平静地确认:
“确定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陈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安,仿佛听到的不是什么灭世危机,而只是“明天可能下雨”这样的寻常消息。
他端起桌上那杯还剩个底儿的麦酒,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着决绝的意味。
然后,他放下空杯,说出了平淡的几个字:
“嗯。”
“再杀一次便是。”
语气轻松得像是说要再去添个下酒菜。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沉重誓言。只有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百战余生的,近乎傲慢的平静。
仿佛那些曾让整个世界颤抖的古老亡灵,在他眼中,与一百年前并无不同,不过是些需要清理的……垃圾。
这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与他此刻穿着普通外套,坐在嘈杂酒馆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让安瞬间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剑指巨龙、让所有战友安心托付后背的团长。
安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最终,她也只是咧了咧嘴,露出一抹混合着无奈和安心的笑,低声骂了句:
“妈的,还是这么能装。”
先是闪闪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光点闪烁地观察了一下气氛,然后“噗叽”一声,缩水版的小蓝也挤了出来。
两个小家伙似乎敏锐地感觉到安的情绪有些低沉,尽管她脸上在笑,它们对视一眼,然后轻盈地从陈九腿上溜下来,蹭到了安的身边。
闪闪扇动着小翅膀,落在安紧握成拳、放在腿上的手边,用自己温暖柔软的光晕,轻轻蹭了蹭她冰凉的手指。
小蓝则更直接,它软乎乎、凉丝丝的身体直接滚到了安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摊成一张圆饼,还努力向上顶了顶,仿佛想引起她的注意。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的触感,让沉浸在沉重思绪中的安猛地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看着腿上的两个小东西。闪闪用担忧的小眼神望着她,小蓝则用身体传递着单纯的安慰。
安那强装出来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瞬间融化了,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暖意和措手不及的柔软。她身上那股紧绷的劲,顷刻间消散无踪。
“哎呀,你们两个小家伙……”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她松开攥紧的拳头,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摸了摸闪闪的头发,又轻轻戳了戳小蓝果冻般的身体。
小蓝被戳得晃了晃,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安抬起头,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陈九,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询问,仿佛在说:“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两个宝贝?”
陈九看着眼前这一幕——炸毛的暗夜精灵被两个小东西轻而易举地“驯服”,脸上那副冷峻的线条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他没有解释,只是拿起酒瓶,将两人空了的杯子再次缓缓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