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声像坏掉的节拍器。
扑通、扑通、扑通。
医生说过，只要这声音还在，我就还能活——大概半年。
我把这句话写进博客，标题偷懒地用了今天的日期：
《2015．10．19计数器剩余一百八十天》
写完后，我合上手机，像往常那样看向窗外。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午后的阳光沿着窗棂爬行。
——本该空无一物的。
————
「找到你了，临终的藤原同学。」
少女坐在窗边，裙摆自然垂落，风与光流过她的轮廓，仿佛她只是空气的一部分。
黑长发，旧式水手服，红得过分的眼眸。
阳光穿透她的胸口，在地面投下一片——
不，是什么都没投下。
我眨眨眼。
幻觉？
心肌病晚期的副作用清单里，好像没写“会看见透明女高中生”这一条。
她伸懒腰的姿态几乎与常人无异，带着猫般的惬意，但就在动作将尽时，关节处却传来一阵极轻的“沙沙”声，宛如一具被遗忘太久的纸偶。
然后，她对我竖起食指。
「安静。除了你，没人看得见我。」
————
教室里，朋友的吵闹继续。
值日生擦黑板，粉尘飘浮，穿过她的身体。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仪器般的警报声在脑内响起：
剩余天数——180。
「别慌，」她侧头，「我只是来打个招呼。」
「……招呼？」
「对呀。」
她轻轻跃下，脚尖点地，没有声音。
「恭喜你，终于快死了。这样——我才能被你看见。」
————
我想，我应该是贫血了。
或者，药物已经将我的视网膜腐蚀。
可下一秒，她伸手触碰我的胸口。
指尖冰凉，像雪落进衣领。
那阵冰凉一路穿过校服、皮肤、肋骨，准确握住了——
心跳。
「扑通。」
节拍器停了半秒，又认命地继续。
「嗯，音色不错。」
她像在挑选尚能演奏的乐器，「心跳声嘛，大概还剩一小截。」
————
「……你是谁？」
「名字？」
她想了想，笑得有些困惑。
「忘了。不过，别人看不见我，只有余命不到半年的人例外。」
「所以，你是死神？」
「不是。」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在我眼前摇了摇。
「我只是——被世界漏掉的一页。只有当故事翻到最后一章，我才会出现。」
————
上课铃响。
老师进门，点名。
我下意识地答“到”，嗓音却沙哑得陌生。
少女无声地绕到我身后，周遭凝滞的空气里，只渗入她一丝微不可察的呼吸。
「藤原枫，十七岁，先天性心肌病，余命六月。」
她轻声念出我的博客资料，「……愿望是“谈一次能被回应的恋爱”？」
我的耳根骤然发烫。那是昨夜失眠时，用匿名账号写下的私密独白。
「原来如此。」
她微微颔首，眼瞳中的绯色如墨滴入清水般漾开。
「那，在你故事的最后一章，请多指教啦，枫。」
————
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尖啸。
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
没有人抬头，没有人看向我们。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
倒计时的数字，无声地减去一格。而我的视野里，就此住进了一位透明少女的笑。
扑通。
扑通。
心跳继续，仿佛被谁漫不经心地按下了播放键。
我握住笔，在笔记本边缘偷偷写下一行小字：
《2032．10．19追加记录——》
「她，只能被将死之人看见。」
墨迹尚未干透，纸页却被一阵无源的风轻轻掀起。
对面，少女托腮，对我比出口型——
「合作愉快，临终的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