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6:50。
闹钟比往常晚叫了五分钟,我醒来时,窗外的麻雀已经吵成一片。
7:21。我拎起书包,出门。
空气带着夜雨剩下的凉味,像没拧干的毛巾。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校门口那棵银杏还在掉叶子,一片摇摇晃晃,刚好落在我鞋尖。
“早。”
桐香蹲在路边,正用树枝戳一只蜗牛。阳光被她额前的刘海切成碎片,落在睫毛上,随着呼吸一晃一晃。
一瓶热牛奶被塞进我手里,玻璃瓶上还沾着秋日的冷气。
「早餐,顺路买的。」
「顺了多远?」
「……五百米。」
她别过脸,耳尖在冷风里微微发红。我拧开瓶盖,奶香混着焦糖味涌出来,像有人把秋天塞进微波炉里叮了三十秒。
————
我拎着拖把,站在走廊尽头的清洁区。拖把柄上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潦草:
「今天你值日,别装死。——桐香」
我叹了口气,把拖把浸入水桶。水花溅起来,打湿了我的鞋面。
「你拖地也这么慢?」桐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怕滑。」我拧了拧拖把,水声哗哗作响。
「怕滑还是怕死?」她蹲下来擦窗台,声音低了几分,「医生说你不能剧烈运动,没说不能拖地。」
我没接话。走廊上有风,走廊里有风穿过,吹得门缝轻轻作响。
「你最近怪怪的。」她没抬头,「午休不见人,放学也不一起走。」
「有点累。」
「累到连『再见』都省了?」
我把拖把靠在墙边,水顺着柄往下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不规则的形状。
「桐香。」
「嗯?」
「如果我说,我最近在和幽灵打交道,你信吗?」
她停下手,转头看我。眼神里没有笑,也没有惊讶。
「男的女的?」
「……女的。」
「漂亮吗?」
「……还行。」
她「哦」了一声,把抹布扔进桶里,水花溅起来,打湿了她的袜子。
「那你别让她靠近我。」她说,「我脾气不好,见谁打谁。」
————
下课铃声响了。
老师夹着讲义出去,而教室里瞬间切换成嘈杂模式。
我将身子往下一滑,把摊开的古文课本在桌沿立起,搭成一个临时的视觉掩体。
「Galgame 男主角标准动作。」纱夜坐在我的身边点评道,「竖课本遮脸,窥探女主角。」
「我只是挡一挡光。」
「连借口都跟经典台词一模一样,下一句是不是该说“才不是因为你”?」
我索性把课本放倒:「你对这套流程是不是太熟悉了点?」
「老作品我通关得多。」她单手托腮,「2003 年那款《夏色旋律》,你玩过?」
「只听过它的开场曲。」
「可惜。」她叹气,「现在很难再找到那种愿意慢慢铺垫日常感的作品了。」
「快节奏也有好处,省时间。」
她停住,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不提这件事。」
我顺着她的话:「那你推荐一款能在有限时间里通关的?」
纱夜略作思考:「《午后的窗沿》吧。短篇,共通线差不多就两节课的长度,选项设置得很直白,不用翻攻略那么麻烦。」
「结局好吗?」
「看你对“好”的定义。」她用笔尖轻敲桌面,「真结局里,女主消失,男主继续上课,把发生过的一切当作藏在日常里的彩蛋。」
「听起来像纪录片。」
「现实感是卖点。」她侧头,红瞳被日光冲淡,「制作组说,想让玩家体验那种“日常突然缺一角”的空洞感。」
我放低声音:「通关之后,你会重新再玩一遍吗?」
「会。但只走日常线,停在女主角尚未消失的某个节点。」她耸肩,「就当备份幸福。」
「那不就是逃避?」
「 Galgame 玩家最擅长的三件事:存档、读档、逃避。」她笑得像在聊天气,「别把逃避说得那么糟,它救过很多人。」
预备铃再次响起,预示着下一节课的开始。
纱夜把笔递给我:「给你个选项——A. 认真听老师讲解《徒然草》;B. 继续回味刚才的对话,直到午休。」
我接过笔,在课本边角的空白处,轻轻写下一个「B」。
她看见后,轻轻点头:「选定无法撤销,剧情推进。」
老师踏进教室,喊出“起立”。我随着大家站起身时,听见她极轻的声音:「放心,这条线没有 Bad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