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下午1:10。

中午的阳光透亮，将教室照得清澈。光落在哪里，哪里的轮廓就变得分外清晰。

我趴在桌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享受着上课前最后的惬意。

「别睡，要流口水了。」纱夜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我没抬头，只把脸转向另一侧。阳光刚好落在眼皮上，暖得发痒。

「下午是数学小测。」她提醒我。

「我知道。」

「那你还在睡？」

「因为不会。」

她轻轻笑了一声，坐在我前面的空椅上。

「我可以帮你看看题目。」

「你会？」

「不会。」她托腮，「但我可以陪你一起发呆。」

教室的前门被推开，老师抱着试卷出现在门口，满屋的喧闹像潮水般退去。只有纸张的窸窣声，格外清晰。

————

小测试倒是格外温柔，放下笔时，才意识到整个过程是如此轻松，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地完成了。

午后最后的课程在平淡中流过。待到放学前的自由活动时间，窗外的阳光已渐渐变斜。

桐香把书包往肩上一甩，站到我桌前。

「走吗？绕操场一圈，十分钟。」

操场被斜照镀上一层软金。跑步的身影、看台上的低语、远处的踢球声，一切都慢了下来。

我和桐香沿着跑道外侧漫步，她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袖口随着步伐一晃一晃。

「风有点甜。」桐香说。

「是银杏开始烂了。」

「喂，你觉得……恋爱是不是一种浪费时间？」

「可能吧，」我踢走一粒石子，「但时间本来就像零钱，不花掉也会掉缝里。」

她笑出声，「歪理比广播站的鸡汤顺耳。」

「我嘛……大概会像我妈那样，先单恋十年，再一口气告白，把对方吓呆。」

「成功率？」

「百分之五十。」她笑，「剩下百分之五十，用来后悔没早点开口。」

————

「如果……」她顿了半步，「我是说如果，真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风吧。」

「为什么？」

「可以路过，不告别。」

她低头，把鞋带踩了踩，没再追问。

「回去吧。」她说。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我们的影子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远处传来社团活动的哨声，惊起几只停在铁丝网上的麻雀。我抬头看向看台，刚才还在的纱夜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像被风吹走的云。

————

23:53。

夜晚，我对着笔记本更新博客。结束充实的一天后，这段属于自己的时光显得格外安宁。

然后——

「咚。」

——纱夜先把脑袋从墙壁里探出来，

「晚上好。」她礼貌地打完招呼，然后才满悠悠的把肩膀、腰、腿依次穿过墙。

「门其实没锁。」

「我习惯走捷径。」

她落地无声，踮起脚张望，对散落在地上的漫画、药盒和充电线发出「哇——」的惊叹，

「男生房间都这么整齐？」

「这叫乱中有序。」

「顺序是按积灰厚度排的吗？」

我合上电脑，给她让出椅子。

「在写什么？」

「博客。今天标题是《Day 176——夜半幽灵强闯民宅》。」

「听起来像恐怖片。」

「主演已经到场。」

尽管理性告诉我，对能穿墙的幽灵谈“门禁”本身就很荒唐，但为了我脆弱的心脏着想，有些规矩还是得立一下。

「下次要来，可以走正门。」

「幽灵没有敲门的概念。」

「现在有了。」我指指窗台，「或者敲敲玻璃也行，至少给我个心理准备。」

「下次一定。」

————

电子钟跳成 00:00。

「该睡了。」我将电脑合上，屏幕映出的白光缩成一条细缝，随即熄灭。

「你睡，我看灯。」

「灯也要休息。」

「那我看你。」

「……」

「别耍赖。」我伸手去关灯，「再耗下去，Day 175 的标题就要改成《凌晨，幽灵还在巡逻》。」

她笑出声，声音低到只能让墙角的灰尘听见。终于，她往后退了一步，鞋跟抵住门槛，像把句号卡在句尾。

「下次，」我提醒她，「敲门，别穿墙。」

00:11。

我重新掀开笔记本，屏幕的光是这间屋子里唯一醒着的月亮。光标在标题栏安静地闪烁，我敲下：

标题：Day 175 —— 刚刚才送走幽灵

正文：

「主演终于退场了。」

点击发布后，几乎就在同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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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0Leaf

内容：

「骗人，我明明还在这里呢。你不是说要睡了吗？」

底下附着一张实时照片——

照片是从我身后的角度拍的。画面里，我穿着那件灰色睡衣，头发有点乱，正对着发光的屏幕。而照片的角落，纱夜半透明的指尖恰好入镜，比着一个悄悄竖起的「V」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