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天空是水洗过的淡蓝色。
我站在约定的十字路口，看着纱夜从阳光里走来。今天她没有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被晨风轻轻托起，漾开柔软的弧度。
「等很久了？」她问。
「刚到。」
其实我提前了二十分钟，心跳一直保持着轻微的加速。
周末的电车比平日空旷。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车厢里切出明亮的方格。纱夜选了靠窗的位置，我挨着她坐下。
车窗外的城市像一卷被拉长的胶片，高楼、电线杆、天桥、红绿灯，一格一格倒退。
纱夜忽然指向窗外：「那家店，柜台上趴着的猫是假的。」
我顺着望去，一家旧书店门口的柜台上确实蜷着一只猫，隔着距离有些模糊，看起来一动不动。
「你怎么知道？」
「真的猫会眨眼睛，还会嫌弃我。」她收回手指，「它们能看见我，但都不太友好。」
电车广播报出站名时，纱夜忽然站起身：「我们在这里下车。」
「我们计划中可没这一站哦。」
「临时改主意了。」她已经走向车门，「我有预感旧书店里能淘到不少好宝贝。」
————
旧书店比想象中更小，书架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空气里浮动着纸张与时光的气味。店主是位戴老花镜的老人，正踩着梯子，用鸡毛掸子清扫书架顶端的灰尘。
纱夜走在前面，指尖掠过书脊，偶尔停住，抽出一本翻两页，又放回去。最终，指尖划过一排漫画书，停在《日常》上。
「为什么人类喜欢把日常装订成册？」
「方便回头检查，有没有漏掉幸福。」
「那漏掉了怎么办？」
「再版。」
「那原版呢？」
「原版留在旧书架上，」我说，「等下一个错过幸福的人来发现。」
梯子上传来一声轻咳，店主停下手里的掸子。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他花白的鬓发上方，悬着一枚淡金色的数字：「37」。
那数字浮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盏将熄未熄的灯。
「两位，看中这本了？」老人扶着梯子下来。
「您……看得见她？」我低声。
老人「嗯」了一声，把掸子靠在一旁，摘下眼镜，对着镜片哈了口气，用袖口慢慢擦拭。
「别紧张，」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我在三十五年前台历上就写好了今天——够本了。」
他把《日常》接过去，翻开扉页，钢笔在柜台墨水瓶口蘸了蘸，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愿你永远有日常可浪费。」
「结账？」我问。
「不用。」老人摆手，重新戴上眼镜。
纱夜抬起眼，红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漾开细小的、真实的涟漪
「日常，真的不会绝版吗？」她小声问，把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怀抱着一片触手可及、却注定要流逝的时光。
「只要有人续写，就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