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一日的傍晚，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和一丝属于秋末的凉意。
我正对着桌上摊开的作业本发呆，窗玻璃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喂，枫。」
纱夜的脸贴在玻璃上，五官被压得有点变形，红色的眼瞳在渐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明亮。她今天没穿水手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斗篷，尖顶帽俏皮地歪向一边。
「……你就不能走正门吗？」我无奈地打开窗户，放这位不请自来的「幽灵女巫」进屋。
「正门多没仪式感。」她轻盈地跳进房间，斗篷扬起一阵微风，「今天是万圣节诶，当然要符合设定。」
「你的设定包括敲窗户但不包括穿墙？」
「偶尔也要尊重一下物理规律嘛。」她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巧的南瓜篮子，递到我面前，用刻意拉长的音调说：「不——给——糖——就——捣——蛋——哦——」
篮子是空的。
「所以？」我合上作业本，看着她，「幽灵也过万圣节？」
「当然！」她认真点头，「这可是唯一一个我能光明正大出现的日子。而且，『不给糖，就捣蛋』——这句话对幽灵也适用。」
看着她一本正经宣布规则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桌角放着昨天便利店找零时送的几颗水果糖，糖纸在台灯下泛着光。
「好吧，算你运气不错。」糖果落入空篮底，发出细碎的清脆声响。「幽灵小姐，这是你的贡品。」
纱夜眼睛亮了起来，小心捧着不再空的篮子，仔细看着里面的糖果。
「虽然我尝不到味道，」她抬起头，帽尖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绽开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无比开心的笑容，「但这种被当作『普通人』来对待的感觉，比糖还要甜哦。」
就在这时，房门被「咚咚」敲响，伴随着三叶清亮活泼的声音：「学长！万圣节快乐！我们来啦！」
我转头应了一声，再回过头时，窗边已空无一人——纱夜的身影如同融入空气的雾气般消失了，只余窗纱轻轻晃动。但那只小小的南瓜篮还安稳地放在我的书桌上，里面的糖果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我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三叶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猫耳发箍，脸颊上还画着几根俏皮的胡须。而她身旁的桐香，则是一身帅气的吸血鬼披风打扮，假牙尖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更大的、看起来能装不少糖果的袋子。
「哇！学长你已经准备好糖果啦？」三叶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南瓜篮，惊喜地说。
「嗯…算是吧。」我侧身让她们进来。
「就这几颗吗？也太少了吧！」桐香凑过来，叉着腰，用吸血鬼的腔调故作不满，「不过嘛，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喂！」
她话没说完，突然小小地惊叫一声，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披风角落，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扯了一下。
只有我注意到，书桌旁那把空着的椅子，正极其轻微地、自顾自地摇晃了一下。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恶作剧得逞意味的轻笑。
「可能是披风被门把手勾到了吧。」
「是吗？」桐香半信半疑地检查着自己的披风，而三叶已经蹦蹦跳跳地来到书桌前，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小南瓜篮。
「学长，这个篮子好可爱！是你特意准备的吗？」三叶拿起篮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糖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算是吧。」我含糊地回答
「那我们快出发吧！」桐香重新振作精神，拍了拍披风，「再晚点好糖果都要被别人抢光啦！」
正当我们准备出门时，书桌上的铅笔突然毫无预兆地滚落在地。我弯腰去捡，发现铅笔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银色糖纸的糖果，明显不是我之前给纱夜的那几颗。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颗？」三叶也注意到了，「学长你还藏了私货呀！」
我微微一笑，将那颗神秘的糖果也放入篮中：「看来万圣节的魔法已经开始了。」
在跟着她们走出房门的瞬间，我故意落后半步，轻轻带上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跟紧，可别走丢了，『幽灵女巫』。」
————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的门廊上都点缀着南瓜灯，龇牙咧嘴的笑容在夜色中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偶尔有打扮成小幽灵、小巫师的孩子们欢叫着从我们身边跑过，装满糖果的篮子叮当作响。
「不给糖就捣蛋！」三叶在一户装饰着蜘蛛网的人家门前，学着小孩子的腔调，声音清亮又快活。开门的阿姨笑着将糖果放进她和桐香伸出的袋子，看到跟在后面的我，也热情地往我手里塞了一把。
「年轻人也来过节啊，真好真好。」
我道了谢，正准备把糖果放进自己的口袋，却感觉手里一轻，那颗包装最漂亮的牛奶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拈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然后消失不见了。我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贡品」是需要持续供奉的。
桐香似乎总是不太「太平」。下楼梯时，她「哎呀」一声，差点踩空，嘟囔着「这披风太碍事了」；在经过一棵老槐树时，树上恰好落下一片叶子，不偏不倚粘在她的帽尖上，让她看起来像顶了个奇怪的装饰；她想吓唬一下跑过的小孩子，刚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自己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气势全无。
三叶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而只有我知道，每次小意外发生时，我身边总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带着得意情绪的空气流动。这位「幽灵女巫」，看来是把桐香当成了今晚的主要「捣蛋」对象了。
我们沿着安静的社区街道漫步，月光和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三叶和桐香在前面叽叽喳喳，比较着收获的糖果，讨论着哪家的南瓜灯最有创意。我跟在后面，听着她们的欢笑，感受着身边那个看不见的同伴带来的微小动静——也许是路边草丛的轻微晃动，也许是口袋里突然多了一颗不知从哪里来的糖果。
走到社区小公园时，我们在秋千架旁坐下休息。三叶开始清点「战利品」，桐香则夸张地揉着腿说「吸血鬼狩猎也是很累的」。晚风轻柔，拂过脸颊，带着糖炒栗子和淡淡桂花残留的香气。
我轻轻晃动着秋千，感觉到旁边的空秋千也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幅度轻柔，节奏舒缓，仿佛有人正悠闲地坐在上面，享受着这个宁静的夜晚。
「今天很开心啊。」三叶捧着一把糖果，满足地叹了口气，猫耳在月光下显得毛茸茸的。
「嗯，还不错。」桐香也难得地没有反驳，仰头看着稀疏的星星。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空荡荡却又仿佛承载着什么的秋千。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我的膝盖上。
是啊，很开心。我在心里默默回答。
这个万圣节，有吵吵闹闹的伙伴，有甜滋滋的糖果，还有一位只有我知道的、悄悄跟了一路、偶尔调皮一下的幽灵女巫。夜色温柔，恰到好处地将所有细微的快乐都包裹起来，酿成了这个秋天里，最清新甜美的一段记忆。而那只小小的南瓜篮，依旧稳稳地放在我的身边，里面装着的不只是糖果，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温暖的约定。
「下次，」纱夜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期待，「是什么节日了？」
「圣诞节。」我望着远处路灯温暖的光晕答道，「会有更亮的灯，更热闹的街，还有热红酒的香气。」
「听上去……不错。」旁边的秋千轻轻晃动着，「那说好了，下次，还要一起哦。」
「嗯，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