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一次独自晚餐

作者:酷飒热血君 更新时间:2025/11/3 21:27:12 字数:3230

傍晚六点,写字楼里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城市森林里苏醒的萤火。沈念关掉电脑显示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天色正由瑰丽的晚霞向沉静的靛蓝过渡。

结束了。

一天高强度的工作,以及与律师就协议细节的又一轮沟通。张律师效率很高,根据她补充的私家侦探证据,对协议中关于财产分割和精神赔偿的部分做了更有利的调整。一切都在朝着预设的方向,平稳地、冰冷地推进。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楼下街道车水马龙,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陈默那辆熟悉的车,早已不见了踪影。下午前台依言叫了保安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没有上演更难堪的闹剧。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却也隐隐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疲惫——那是一种与过去彻底割裂后,必然伴随的、巨大的虚空感。

肚子传来一阵轻微的咕噜声,提醒她该吃晚饭了。

这个认知让她微微怔住。

在过去近七年的时间里,“晚饭”这个词,几乎总是与“陈默”绑定在一起。要么是他回家吃,她提前准备好;要么是他们一起在外面吃,商量着去哪家餐厅;再不济,也是互相发个信息,告知对方今晚不回家吃饭。

像这样,完全只属于她一个人,不需要考虑另一个人口味和行程的“独自晚餐”,似乎……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记忆了。

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茫然的情绪,悄然掠过心头。

她拿起包和外套,关上办公室的灯,走入空无一人的走廊。电梯下行时,镜面墙壁映出她独自站立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去哪里吃?吃什么?

这个问题,竟让她一时有些无措。

最终,沈念没有选择回家(那个临时的、林薇的客房),也没有去往常和陈默常去的那些餐厅。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离家和工作地点都有些距离的、新开的日式居酒屋。

店面不大,装修是原木风格,暖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炙烤的香气和清酒淡淡的醇味。这个时间点,店里已经有了几桌客人,低声交谈着,氛围安静而放松。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她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烤物、刺身、小食,第一次发现,原来有这么多菜品,是她因为陈默不喜欢生食、不喜欢某些特定调料而从未点过,甚至从未留意过的。

“请问需要点什么?”服务员轻声询问。

沈念的目光在菜单上游移,最终点了几样听起来不错、但陈默绝对不会碰的食物:一份三文鱼腩刺身,一份海胆,一份烤鳗鱼,一壶清酒。

点完单,她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然后,就只剩下等待。

没有需要催促另一半快点菜的无奈,没有需要照顾对方口味而妥协的迁就,也没有可以分享第一口美食惊喜的对象。

只有她自己。

她端起服务员送上的热麦茶,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她安静的侧影,和居酒屋内温暖的、与她此刻心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光晕。

一种清晰的、无法忽视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缓慢而坚定地漫了上来。

不是悲伤,不是自怜,只是一种客观存在的、需要她去直面和适应的……状态。

原来,习惯是如此的可怕。它无声无息地将两个人编织进同一张生活的网里,当其中一人强行抽离时,留下的那个,会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被撕扯开的、空洞的网眼,灌满了名为“不习惯”的冷风。

刺身拼盘和烤鳗鱼陆续送上来了,摆盘精致,色泽诱人。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美的三文鱼腩,蘸了点酱油和芥末,送入口中。冰凉的、丰腴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海洋的鲜甜。很好吃。是她喜欢的味道。

可是,这份“很好吃”的感受,却找不到人可以分享。那种想要脱口而出“这个好吃,你尝尝”的冲动,在意识到身边空无一人时,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种哽在喉咙里的、微涩的失落。

她默默地吃着,一口食物,一口清酒。酒精温热地滑入胃里,稍稍驱散了一些夜晚的寒意,却也让那种孤独感变得更加清晰和具体。

她想起很久以前,还没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常常一个人吃饭。那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享受那种自由自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害怕独处,如此依赖另一个人的存在?

是爱情和婚姻,将她豢养得软弱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微微一紧。

不,不是软弱。是她曾经毫无保留地交付了信任,构建了一个名为“家”的共同体。如今共同体分崩离析,她需要时间,重新学习如何与自己安然相处。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陈默正身处一种与沈念截然不同的“独自”状态。

他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零星的路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他没有点外卖,胃里因为长时间的酒精浸泡和空腹而灼烧般地疼痛,但他毫无食欲。

地板上散落着更多的空酒瓶和外卖盒子,空气中混杂的酸腐气味更加浓重刺鼻。他瘫在沙发上,手里攥着的是昨天被他不耐烦地赶走后,苏晓塞进门缝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却带着泪痕晕开的模糊:

“默哥,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讨厌我。我不求你原谅,只是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喝酒了,吃点东西。看到你这样,我比谁都难受。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地关心你。晓。”

若是以前,看到这样情深意切、满是自责和关怀的话语,他或许会感动,会心软,会觉得自己之前的话说得太重。

但现在,他看着这张纸条,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烦躁。

关心他?比谁都难受?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不出声音。如果不是她那些“控制不住的关心”,那些“无心”的举动,他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沈念怎么会不要他?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扔向角落,仿佛那样就能扔掉这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根源。

他摸索着又打开一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像汽油一样,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团无处发泄的邪火。

沈念……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和那个叫什么阿哲的摄影师在一起?是不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和不堪?

一想到沈念可能正用他曾拥有过的、如今却再也触碰不到的笑容对着别的男人,一股混合着嫉妒、不甘和绝望的剧烈疼痛就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驱使着他再次拿起手机,屏幕碎裂的玻璃碴割伤了他的手指,他也浑然不觉。他找到沈念的号码,再次拨了过去。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而是更加绝情的——

“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愣了一下,不死心,又拨了一遍。

依旧是“正在通话中”。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颤抖着手,改用微信拨打语音通话。

屏幕上弹出一个鲜红的提示:“消息未发送成功,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她……把他拉黑了。

不仅仅是电话,连微信……也拉黑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将他彻底钉死在了名为“失去”的十字架上。

他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破败玩偶。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可笑。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没什么好谈的了”。

原来,这就是她决绝的态度。

连一丝微弱的声音通道,都不再为他保留。

他终于……被彻底地、干净地,驱逐出了她的世界。

居酒屋里,沈念吃完了最后一块烤鳗鱼,喝光了壶里的最后一滴清酒。胃里被食物和酒精填满,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的饱腹感,驱散了些许虚空。

她招手结了账,拿起包和外套,推开居酒屋的木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因酒精而有些发热的脸颊感到一丝舒适的清凉。

她没有立刻叫车,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流转,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幻梦。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花店,她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一桶盛放的、名叫“海洋之歌”的淡紫色玫瑰,在灯光下显得静谧而优雅。

她推门进去,在店主友好的问候声中,挑选了三支“海洋之歌”,又配了一些白色的满天星。

抱着这束新鲜欲滴的花,重新走在夜色里,她低头轻轻嗅了嗅,清雅的花香沁入心脾。

第一次独自晚餐,结束了。

味道不错,酒也刚好。过程有些许不习惯的孤独,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她抬起头,看着前方被灯火点亮的、通往“临时住所”的路,步伐渐渐变得沉稳而坚定。

她知道,未来可能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独自晚餐,很多个需要独自面对的夜晚。

但至少今夜,她有了一束花,陪伴自己回家。

而有些人,注定只能永远沉沦在冰冷的、没有出路的黑暗里,与腐烂的回忆和空虚的酒瓶为伴。

路的尽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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