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他的裁判官没有前去追击，因为他的情况很特殊”
“我甚至觉得，比起我对你的态度，他的裁判官对他的态度，更加……亲昵”
去往派出所的路上，艾尔如是说道
“不是，还有更亲的？”
钟笙很疑惑
“嗯……你回头记得把我的勺子还给我，没它，我吃不下饭”
当艾尔把她稳稳的放到派出所的停车场时，她所见到的景色，确实有些证明她说的话
是她在会场上见过的，那个3米多高的黑人胖神父
他身边有一位异界人，相当恭顺的站在他身边
“……我怀疑哦，那个你们的裁判官被做了手脚”
她悄悄的对身边人说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让你来，看看能不能试出他些什么”
艾尔也悄悄的凑到她耳边，咬着耳朵说出这种话
“你们……还真是”
无语于某人的务实主义，但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回头的钟笙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sir，this way”
她对着黑人胖神父招手，并大声喊道
他笑着对钟笙点了点头，像是个未来弥勒佛
然后，在身边那位裁判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杰克大师是真正的信徒，我还是觉得，对他的指控纯属污蔑”
人还没凑过来，那裁判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还挺熟悉的，这不就是在广场上喇叭里的声音吗
“我也这么觉得，这位神父看起来就很有善缘”
钟笙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家乡话，都这么招呼
站在她身边的艾尔瞬间懵逼，还以为这小子也在瞬息之间被做了手脚
她的手按在了剑上
但是神父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
“小施主，还是要少开一点玩笑，出家人不打妄语嘛”
他白发纵横的脸上，有一些淤青瘢痕，却也挤了挤眼睛，显得有些嬉皮
“唉，杰克大师，在下钟笙，很有幸能结识你”
“现在呢，我们直接开始工作吧，我今天的工作就是审问你”
“有什么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的话，让杰克和他身边裁判官的脸色都是一变
“按照规定，请上缴武器”
那裁判官只是瞬息之间，就调整好了态度，并伸出手讨要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钟笙还是把枪递了过去
十月在男人手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这让钟笙觉得，接下来的审讯应该会很顺利
心情因此大好的她，也加入到了搀扶神父的队列当中
并手势示意艾尔帮她把枪拿回来
武器还是交到最相信的人手上吧
“大师，请吧”
审讯室
是那种影视剧里很罕见的警局审讯室
中间有一道磨砂玻璃把钟笙和神父隔绝起来，只有两幅耳机和两个寻呼机将二人的联系建立
两人的东侧，是透明玻璃，后面坐着真正的审讯人员
“喂喂喂”
测试了一下寻呼机，看到对面的身影点了点头
她带上了耳机
后面传来一句
“Turn me your wish”
她就仿佛跌入了黑暗当中，瞬间陷入了神志不清
……
再次清醒神智，周边是熟悉的景色
是弟弟写作业的背影，记得，当时他就这么遥遥的看着他
他跟他一样，当时都渴望逃避争吵的家庭
“钟强，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人家不要钱，就是看咱小笙这么小就没学上，太可惜了”
“你还拦着我，不让小笙去上学！”
远处……还是近处，传来这句熟悉的话
“望子成龙”的愿望多么真切……
是母亲，那个像亿万普通母亲一样的母亲
“是钟笙他自己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我们做父母的，应该支持！”
又是熟悉的声音，那顽强的声音
铁厂的水将他养大，共和国的军旗铸就了他坚实的脊梁，但生活又压弯了它
是……父亲
“是是是，你说的对，但骨气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我点头哈腰的去求人家，人家才肯给这个机会”
母亲的话还是这么熟悉的热烈
而父亲就像坚冰一样，不化
“你难道让小笙辍学去卖烤串去啊！”
辍学……，是因为那件事吗？
现在还神志不清的他，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初中的时候啊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吧，他又正是那个领头的
闹到最后，某个人渣被退休，他也落了个退学
他还是等两个月之后，等事态彻底沉淀下来，才被“恩准”了复学的资格
但他没有回去
“小笙他成绩虽然现在不好，但他喜欢历史，你看他天天在电脑上那些……学习资料，不是地图就是各种历史”
“以后学文，我看是当大官的料”
不是因为什么厌学，也不是因为母亲嘴里的某P社游戏
“他，有骨气，是好事”
自他选择不再去那所学校，父亲就问过他一个问题
“你懂历史，你觉得，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那个更像英雄”
“谭嗣同”
当时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断抽着烟，父亲只给了一个回应
一句诗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然后，他对他，又陷入了坚冰黑水般的沉默
但是却一直坚定支持着他的决定
“我家小笙的出息，就被你败了！”
母亲嘴里的出息
钟笙信自己会有，但是不一定要在书上
至少，不一定要在课本上
……
当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爸，妈，我明天就去跟张叔卖烤串去”
“你们要是相信我有出息，那应该信我干什么都有出息”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他知道，这是幻境
看着母亲抄起鸡毛掸子的身影，看着父亲那复杂的目光
“实在不行，我去表哥那家台球厅上班也行啊！”
这场景慢慢的，慢慢的崩塌了……
那顿揍，没挨在她身上，挨在了他心里
第二幅场景，是灯红酒绿，这时的他，已经清醒不少
他看着自己那熟悉的身影
是三年多以前，他在夜总会当侍应生的时候
那么……这道关卡……
不对，什么关卡？
对，关卡，不过这些关，好像会有很不好的后果
他的意识沉顿着
“来，小钟，喝了这杯酒，我敬你一杯”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正举杯敬酒
“不了，张总，我不喝酒”
“唉，男人不喝酒，成什么体统”
“体统！”
男人显然喝醉了
而钟笙也想起了什么
他接着坚定的拒绝
“我不喝酒”
声音却冷漠起来
“你，你不就是出来＃的吗！这里，男的女的，都一个样！”
男人一边做出动作，一边扑了上来，壮硕的身躯
钟笙想起了一些同事间流传的很不好的传言
“说吧，什么价格！”
这倒和当时不一样，之前，这衣冠禽兽没这么快露出马脚
他一直想骗自己喝下那杯酒，记得当时，最后还是自己言语激将，他才原形毕露
是幻境中节奏加快了吗……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当啷”
是酒瓶碎裂的声音
片刻之后，那破碎的酒瓶就出现在了男人的脖颈处
第二次，更顺手了
之前就是，夜总会就剩他和这个家伙
最后，一个站着的，一个躺着的
所以他按照从电影里学的小技巧，收拾了房间，潜逃了……
但现在，按照“通关路线”
钟笙片刻沉思，摸出了手机
“喂，是警察同志吗……”
场景飞速变换，灯红酒绿随着他做出抉择，飞快褪去
转而的，是一副温馨的场景
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
“老钟家面包店”
这有些土的名字，是他干爸钟元后半辈子的心血
他潜逃半个月，每日慌慌，四处流离，很快花光了积蓄，开始饿肚子了
经过不知为何，很晚关门的这里……
因为是本家嘛，他走了进去
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在沙发上看«狂飙»的老爷子
当时，他急中生智，直接就是学着电视里的高启强，下跪磕头
“干爸，我给您养老，送终”
他这种无厘头的果决幽默，逗乐了老爷子，也让饿了三天的他吃到了饭
他就这么跟着钟元老爷子当学徒，又是半个义子
老爷子给他照常开工资，也把从湛江习得的一身本事交给他
一年半的时间，他成了个合格的面包师
也慢慢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老爷子青年离异，老年丧子
他闯进来那日，恰巧是他年幼儿子的祭日
但……
看着老爷子摆在他书桌旁，那熟悉身影的白瓷雕塑
他为什么会说是那老人家的诞辰呢……
他从淤积的记忆中挣脱开来，回到当下的时间线
彼时彼刻，被“收养”半年的他，正在书桌上做着一道数学题
那是……一道简单的加减法
那是他匆匆离开前，留给老爷子最后的笔迹
纸上的答案昭示着，他跟老爷子，大概率还真有血缘关系
按照老爷子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他很有可能是老爷子的侄子
从东三省到两广……
他坐火车都花了2天2夜
奇迹
真是奇迹
但老爷子的父亲，参加过东北抗联并且跟着南下
干爷爷40岁时老来得子
还有个托付在乡亲家里，2岁的弟弟
他跟他讲的一切，一切都对得上
按照刚刚的方法论……现在，他应该袒露真相吧
然后，安安稳稳的陪老爷子回家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
却无意间打翻了雕像
他所在的两个家庭，都很尊敬那雕像上镌刻的人
他的破碎，惊醒了钟笙的灵魂
“是陷阱”
他感觉到了，自己目前的平静和超然，实际上建立在被刻意压制的情感之上的
如果他真的以“通关”为目的……估计会变得跟那个裁判官一样吧
“老爷子，我有一件事情没有跟您说过……”
他提笔，如是写下
那张算数用的草稿纸已经被他扫进了垃圾桶
他知道他知道
从他讲起他的故事，他就知道他可能是他的亲人
他也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从他朝老爷子以“预支工资”的名义，借了钱，负了授血的首付
然后顶着那对白翅膀回来的时候
他就知道了他要去干什么
不然，十月不会出现在他背包底部
他很喜欢那把枪上的故事……一直很喜欢
那是4名真正的战士的故事
“……但是，原谅我现在要离开了”
“像他一样”
“您深爱及深爱您的”
“钟笙”
“至此，敬礼”
他还不至于彻底消磨自己……
放下笔，无所事事的钟笙享受着周围熟悉环境的消逝
那时间太慢，于是他照着以前的日程安排，开始收拾东西
他也曾经想过，就当一辈子面包师算了
但传奇就在头顶，催他远行
比起以前，他更加敏感了
在翻到那把枪的同时
他也感知到，门口似乎有人在听着屋里收拾行囊的动静
他扭头望向门
想起，奇迹
以及自己不做告别的离开
突然也明白了，老人家为什么会记差日子
是因为他不愿相信神吧……
所以提前了几天给他过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