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午后，阳光被封闭式培训机构的玻璃幕墙切成碎片，落在音乐厅的红木地板上。刘知卿攥着小提琴谱的指尖泛白，舞台侧边的候场区里，三十多个音乐生的呼吸声都裹着紧绷的茧 —— 这是联考冲刺前的第一次模拟音乐会，评委席上坐着省统考的资深考官，没人敢懈怠。
“下一个，苏晓。”
广播里的声音刚落，候场区的窃窃私语突然轻了半度。刘知卿抬眼望去，那个总坐在琴房角落的女生抱着谱架走出来，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蹭过地板，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颤栗。
苏晓的联考目标是中央音乐学院，这在机构里不是秘密。刘知卿上周还在深夜的琴房见过她，戴着降噪耳机反复练声，谱子上画满了红色批注，保温杯里的胖大海泡得发涨，眼底的青黑像晕开的墨。
“她最近状态不对。” 旁边传来压低的声音，是同桌张敏。
刘知卿侧过头，看见张敏手里攥着琴谱，另一只手悄悄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 —— 机构虽全封闭，但没禁手机，只是规定音乐会期间要静音
“昨天我路过她琴房，听见她跟妈妈打电话，哭着说‘再练不好就放弃”
刘知卿没接话，目光落回舞台。苏晓站在麦克风前，手指反复摩挲着谱架边缘，连鞠躬的动作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抖。钢琴伴奏响起，是《红豆》，本该激昂的前奏，却让刘知卿莫名觉得眼皮发沉。
直到苏晓开口
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顺着音乐厅的混响漫开。但刘知卿很快发现不对劲 —— 那声音里藏着一种极细微的震动，像大提琴最低音的泛音，贴着耳膜轻轻挠。他余光瞥见前排的观众开始点头，脑袋一点一点，像被按了慢放键；评委席上的考官原本握着笔的手垂了下去，眼睛闭成两条浅缝。
“怎么回事……” 刘知卿想揉眼睛，却发现手臂重得抬不起来。候场区的音乐生们一个个歪倒在椅子上，张敏嘴里的肉夹馍还没咽下去，脑袋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机从口袋滑出来，屏幕还亮着聊天界面。
最后映入刘知卿眼帘的，是舞台上的苏晓。她还在唱歌，嘴唇开合的速度越来越慢，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像寒风里的树叶。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苏晓踉跄着扶住谱架，整个音乐厅里，除了她自己，两百多号人全趴在了原地，呼吸均匀得像沉入深海。
刘知卿的意识陷进黑暗前，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普通的犯困。
"这是那里？你把我叫来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
再次睁眼时，夕阳已经斜斜地挂在窗外。刘知卿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音乐厅的椅子上，张敏的脑袋还靠在他肩膀上，口水蹭了他校服一片湿。
周围的人陆续醒过来，揉着眼睛互相询问：“我怎么睡着了？”
“刚才发生什么了？”
“苏晓呢？” 有人喊了一声。
刘知卿循声望去，舞台上早已没了苏晓的身影，只有那架钢琴的琴盖还开着，琴键上落了片不知从哪飘来的银杏叶。他刚想站起来，胳膊却被张敏拽了一下：“刘知卿，你看！”
刘知卿低头，看见张敏手里多了个白色泡沫盒，盒盖掀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牛杂面，撒着翠绿的香菜 —— 这东西只有校区外两公里的老街才有，机构大门有保安值守，除非请假，否则根本出不去。
“你哪来的？” 刘知卿的声音下意识拔高。周围几个刚醒的同学闻声看过来，眼神里全是诧异。
张敏也愣了，举着泡沫盒的手僵在半空：“我…… 我不知道啊！刚才睡着前还拿着琴谱，醒了就变成这个了。”
她翻遍了口袋和书包，没找到肉夹馍的影子，反而从校服内侧口袋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周三下午，琴房406，牛杂面包好吃的。”
“周三？” 刘知卿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今天才周一。
混乱中，有人突然喊：“李灿呢？老师!李灿不见了！”
刘知卿心里咯噔一下。李灿是他的室友，那个总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温吞的男生，昨天还因为练钢琴太久。他刚想拿出手机给李灿发消息，就看见音乐厅的后门被推开，李灿扶着门框走进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
刘知卿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灿的指尖下方，悬浮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杯，离他的手大约十厘米，像被无形的线吊着。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李灿猛地收回手，保温杯 “哐当” 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红糖水洒了一地。
“对、对不起！” 李灿的脸瞬间红透，弯腰去捡保温杯，手还在不受控制地抖，“我…… 我刚才在洗手间，听见有人找我……”
刘知卿真想翻个白眼 —— 现在这种火烧眉毛的节骨眼，真的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不说刚刚那像万磁王一样的超能力，现在老师清点人数呢
李灿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机构的教务主任拿着名单冲进来，脸色铁青：“刚才监控显示，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睡着！苏晓已经被她家长接走了，说她全身发抖，低烧！你们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音乐厅里鸦雀无声。刘知卿看着地上的红糖水，又看了眼张敏手里没吃完的牛杂面，一个荒诞的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苏晓的歌声，李灿悬浮的杯子，张敏凭空出现的牛杂面…… 这些绝不是巧合。
他悄悄拿出手机，在通讯软件里找到张敏，发送消息：“现场太安静，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几秒后，张敏的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她低垂着眼睫，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回复道：“舞台侧幕闪过白影，像个人影。”
刘知卿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想起刚才苏晓唱歌时的颤抖，想起张敏纸条上 “周三” 的日期，想起自己睡着前那股奇怪的困意 —— 如果这一切都是某种 “异常”，那刚才在音乐厅里，除了苏晓、李灿、张敏，还有谁被这种 “异常” 找上了？
教务主任还在对着名单点名，刘知卿的目光扫过候场区的每一张脸。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评委席 ——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老考官，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和苏晓刚才唱歌的频率，一模一样。
刘知卿攥紧了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张敏的聊天界面。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沉睡，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这个封闭的培训机构里，激起了十八道看不见的涟漪。而他身边的张敏，还在纠结那碗牛杂面的来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壁纸变成了周三琴房的场景。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了下去，音乐厅的灯亮起来，暖黄色的光落在每个人脸上，却照不透那些藏在眼神里的疑惑与惊惶。刘知卿看着舞台上那架钢琴，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联考冲刺，恐怕会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 “热闹” 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