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失去了时间刻度。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手腕上光照计时器冰冷的数字跳动,和身体本能对睡眠与进食的需求,在勉强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在物资搬运之后,我和苏夕瑶在我的家里,已经度过了相对平静的四天。
这四天,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们两人呼吸和偶尔低声交谈的声音。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依旧浓稠,但令人心悸的暗夜猎手嚎叫声和它们在高楼间弹跳的沉闷声响,似乎暂时远离了我们这栋楼,这给了我们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第一天
最初的二十四小时,是在极度的疲惫和惊魂未定中度过的。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仿佛要把之前透支的精力全部补回来。醒来后,也只是默默地分享着压缩饼干和瓶装水,相对无言。
客厅的紫外线灯棒一直亮着,是我们唯一的光源和心理依靠。苏汐瑶的腿伤依旧疼痛,行动不便,大部分时间都靠在沙发上。我则像个幽魂一样,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步,检查每一扇被封死的窗户,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條久,”苏汐瑶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有些虚弱,“你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我停下脚步,看向窗外那片无尽的墨色,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躲起来了。也许……”我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另一种可能。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第二天,精神稍微恢复后,生存的本能迫使我们开始更系统地规划。
我们把所有物资重新清点、分类。食物按天分成了七份,每一份都精确到克。水也被严格定量。看着那一点点堆积起来的“财富”,再想到它们消耗的速度,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得想办法找到更多水源,”苏汐瑶看着所剩不多的瓶装水,眉头紧锁,“光靠这些,撑不了多久。就算省着喝,也顶多十天。”
“嗯,”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栋楼里其他住户家可能存在的桶装水或者未开封的饮料,但一想到要再次冒险出门,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等你的腿好一点再说。”
下午,我尝试用那个露营燃气炉烧了点热水。看着小小的蓝色火焰跳动,听着水壶里渐渐响起的“咕嘟”声,竟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温暖。我们用热水泡了燕麦,虽然味道寡淡,但热食下肚,总算驱散了一些由内而外的寒意。
到了第三天,封闭的环境和无所事事的状态开始让我有些烦躁。苏汐瑶的腿伤明显好转,已经可以不用搀扶,自己慢慢挪去卫生间了。这种好转,似乎也激活了我那颗不安分的心。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本市地图,目光落在小区旁边那条穿过公园的河流上,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瑶瑶!”我兴奋地指着地图,“你看,这条河!里面肯定有鱼!如果我们能钓到鱼,食物问题不就解决一大半了吗?”
苏汐瑶正小心地活动着伤腿,闻言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钓鱼?怎么去?怎么钓?外面那么多影骸,还有暗夜猎手,你是想去给它们加餐吗?”
“哎呀,不是直接去!”我努力让自己的想法听起来靠谱点,“我们可以从楼顶想办法啊!你看,我们这栋楼顶楼是12层,公园那边地势低,如果我们能从楼顶搭个长长的……嗯……木板桥?或者用绳子滑过去?不是直接到河边,是到公园旁边的楼顶,然后……”
我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比划起来,仿佛在策划一场精彩的游戏任务。
苏汐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停!條久同学,你当这是在玩《左4死二》还是《小浣熊毁灭工程》啊?”她无奈地扶额,“还搭木板桥?先不说我们哪来那么长那么结实的木板,就算有,你怎么固定?在楼顶施工,多大的动静?怕暗夜猎手发现不了我们吗?还滑过去,万一绳子断了,或者刮大风,你直接变空中飞人给影骸点外卖是吧?”
我被她一连串的现实问题砸得哑口无言,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蔫了,只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诶嘿……我这不是……想着开源节流嘛。”
“节流更重要!”苏汐瑶没好气地说,“而且,那条河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黑月之后,水里的鱼还能不能吃都是问题。你这个想法,太冒险了,否决。”
我撇撇嘴,虽然知道她说得对,但心里那点想要突破这牢笼的冲动却挥之不去。
第四天,我们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节奏。苏汐瑶的腿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比较自如地行走了。我们甚至开始做一些简单的体能锻炼,比如在客厅里原地慢跑、深蹲,知道良好的体能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基础。
无聊的时候,我们会翻看从苏汐瑶家带来的那几本生存手册和厚厚的地图册。手册里教如何野外取水、辨别可食用植物,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又莫名给人一种“知识就是力量”的安慰。
“條久,你看这里,”苏汐瑶指着地图册上我们所在的区域,“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要离开这里,往南边走,似乎有几个大型的仓储式超市。还有这里,标注了一个以前的防空洞。”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开始思考未来的可能性。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不甘心永远困守在这个逐渐缩小的孤岛上。
“嗯,”我凑过去看,“但路上太危险了。尤其是暗夜猎手……”
一提到这个名字,我们之间的气氛又会瞬间凝重起来。那是在我们所有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随时可能响起的丧钟。
这四天,并非全然平静。每当夜深人静——或者说,当我们按照习惯准备入睡时——窗外远处,总会隐约传来一些声音:短暂的枪声、凄厉的惨叫、以及影骸那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这些声音提醒着我们,平静是暂时的,死亡才是这片永夜的主旋律。
但我们彼此的存在,成了对抗这无边恐惧的最强壁垒。有人可以交谈,有人可以分担恐惧,有人在你异想天开时给你泼一盆清醒的冷水,也有人在你陷入沉默时,用一句简单的“该吃饭了”把你拉回现实。
第四天晚上,我们清点了一下食物。消耗速度比预想的稍快,主要是苏汐瑶伤后需要补充体力。原本预计能撑七天的物资,现在看来可能只够六天,甚至更短。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苏汐瑶看着所剩无几的蔬菜罐头,语气坚定地说,“我的腿差不多好了。我们得开始计划下一次外出搜寻了。目标,至少是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家。”
我看着她已经能比较稳健站立的双腿,又看了看窗外深沉的黑暗,深吸一口气。
“好。明天……我们先把这栋楼的情况,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