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苏汐瑶再次全副武装，站在我家那扇被重重抵住的房门前时，一种混合着恐惧、决心和一丝病态兴奋的情绪，在我们之间无声地弥漫开来。平静结束了，主动出击的时刻到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短柄斧，斧柄上缠绕的布条因为手心的汗而有些湿润。苏汐瑶则选择了一柄更沉、更具破坏力的管钳，她试了试手感，眼神坚定。我们各自背着一个空了一半的背包，目标是尽可能装满有用的物资。最重要的，是握在手中的紫外线灯棒和插在肩带上的强光手电筒。手腕上的光照计时器显示着02:48:33，这是我们此次外出的生命倒计时。
“先从楼上开始？”苏汐瑶压低声音问，目光投向通往黑暗楼梯间的防火门。
“嗯，”我点点头，“7到10层我们之前搬东西的时候摸过底，门都关着，也没动静，暂时算安全区。先从11楼开始，一层层往上，到顶楼12楼。清理完上面，再考虑往下走。”
这是我们讨论后的策略。向上，距离我们的“安全屋”更近，万一出事，撤退也快。而且，高层理论上住户更少，可能遭遇的威胁也相对较小。
深吸一口气，我用力推开了沉重的防火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我们立刻闪身进入，迅速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屏息倾听。
楼梯间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霉味。应急灯早已熄灭，只有我们手电和灯棒的光柱，在无尽的黑暗中切割出有限的光明。向上的台阶延伸入更深的阴影里，仿佛通往未知的巨兽食道。
我们一前一后，我打头阵，苏汐瑶紧随其后，将紫外线灯棒的光束主要照向我的侧翼和后方，警惕可能来自死角的袭击。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风声？还是……呼吸声？
7楼到10楼，果然如我们所料，一片死寂。每一层的防火门都紧闭着，我们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这些门后，可能是一片空寂，也可能隐藏着不愿与外界接触的幸存者，或是……更糟的东西。但我们现在的目标不是破门，而是确认公共区域的安全和寻找更容易获取的资源。
顺利抵达10楼通往11楼的楼梯转角，紧张感开始升级。11楼，是未知的领域。我示意苏汐瑶停下，再次仔细倾听。除了我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一片死寂。
“上。”我做了个手势，率先踏上了通往11楼的台阶。
刚踏上11楼的平台，苏汐瑶突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手电光猛地指向左侧那扇通往住户走廊的防火门。
“條久！你看！”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
我的心猛地一沉。顺着她的光线看去，那扇本该紧闭的防火门，此刻竟然虚掩着，留下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锁似乎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破坏，金属锁舌扭曲着暴露在外面。
“小心些！”我压低声音，心脏跳得更快了。未知永远比已知更可怕。这门是之前就被破坏的，还是刚刚发生的？里面有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斧头横在身前，用脚尖极其缓慢地推开那道缝隙。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走廊内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和楼下一样，一片狼藉，散落着杂物，但更令人心悸的是，地面上有着明显的、拖拽状的暗红色污迹，一直延伸到走廊深处。
“左边那一户……门是开着的！”苏汐瑶的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果然，左手边那户人家的防盗门，完全洞开，里面的木门也歪斜地敞开着，仿佛被什么东西暴力闯入过。黑暗从门内涌出，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消防栓箱，旁边靠墙放着一个老旧的可移动鞋架，上面落满了灰，但底下有轮子。一个念头闪过——我需要一面盾牌，哪怕只是心理上的。
“帮我一下。”我示意苏汐瑶。我们合力将这个沉重的鞋架抬起来，让它正对着那扇敞开的门。我双手抵住鞋架后背，将它作为一道简陋的移动屏障，开始极其缓慢地向那扇敞开的大门推进。苏汐瑶紧贴在我侧后方，紫外线灯棒的光束死死锁定着门内的黑暗。
鞋架的轮子在铺着灰尘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每前进一寸，我的心跳就加速一分。门内的客厅一片混乱，家具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杂物。
就在我的视线即将扫过客厅，望向更里面的走廊尽头时，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走廊尽头，卧室门口的阴影里，一个东西正站在那里。
不，不是站着。它是用……六只脚支撑着地面！那东西没有手臂，整个躯干覆盖着一层在幽紫光线下反射着油腻光泽的黑灰色鳞片。它的脖子奇长，顶着一颗比例失调的脑袋，脸上没有鼻子和耳朵，只有一双巨大、空洞、毫无生气的白色眼睛，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一张裂到耳根的巨大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细密而尖锐的牙齿。
它发现我们了！几乎在我看到它的瞬间，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或者只是一种光的错觉？），然后，它六只脚猛地蹬地，如同一只被惊动的巨型昆虫，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朝着我们直冲过来！
“后退！”我几乎是嘶吼出来，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将身前的鞋架向前狠狠踹去！
“哐当！”鞋架撞上了迎面冲来的六足影骸。这突如其来的障碍物显然让它措手不及，它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六只脚慌乱地调整步伐，似乎判断这玩意儿没有直接威胁。就这不到一秒的迟疑！
“跑！”我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苏汐瑶的手腕，转身就向楼梯间狂奔！什么战术，在那种速度和非人形态带来的纯粹恐惧面前，全部烟消云散！我们之前商量过的所谓“遭遇战应对方案”，在这完全未知的恐怖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我*！我之前搬东西上下楼那么多次！这玩意怎么没冲出来啊！”苏汐瑶一边拼命跑，一边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崩溃。这正是未知的恐怖——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到底潜伏着什么，以及它为何选择在那一刻现身。
我们跌跌撞撞冲回楼梯间，想也不想就往楼下跑。但跑了半层，我猛地刹住脚步。不行！往下跑会经过我们家门口，万一这东西追下来，我们的“安全屋”就暴露了！
“往上！去顶楼！”我立刻改变方向，拉着苏汐瑶转而向上狂奔。顶楼天台或许有出路，或许……是绝路，但至少不能把危险引回家！
我们用尽全力冲上12楼，推开通往顶楼平台的防火门。幸运的是，门没锁。不幸的是，天台空旷，除了几个通风设备和太阳能板，几乎没有遮蔽物。而身后，那六足影骸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已经追到了楼梯口！
“那边有个放工具的小隔间！”苏汐瑶眼尖，指着天台角落一个用彩钢板搭成的简易小房子，看起来像是物业放杂物的，门是常见的透明玻璃拉门。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我们冲过去，猛地拉开玻璃门，闪身进去，再从里面死死拉住门把手。这个隔间很小，堆着些扫帚、水桶之类的杂物，勉强能容纳我们两人。
几乎在我们刚站稳的瞬间，“砰！”一声闷响，那六足影骸已经追到门外！它那颗畸形的脑袋抵在玻璃上，巨大的白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充满了捕食者的疯狂。它开始用头猛烈地撞击玻璃门！
“砰！砰！砰！”
钢化玻璃门上瞬间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和苏汐瑶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极度的恐惧反而让大脑在瞬间变得异常清晰。紫外线！玻璃！
“灯棒！”我大喊一声，同时将手里的紫外线灯棒功率开到最大，猛地按在正对着影骸头部的玻璃内侧！
苏汐瑶也反应过来，立刻将她的灯棒也贴了上去！
两道强烈的幽紫色光束穿透玻璃，直接照射在六足影骸的脸上和颈部！
“滋——啦——！”
一阵比之前对付普通影骸时剧烈得多的灼烧声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焦臭气味。影骸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它疯狂地扭动着头颅，试图避开光线，但强烈的痛苦和本能驱使它继续撞击玻璃，只是力量和频率明显下降了。
它的鳞片似乎对紫外线有一定的抗性，但眼睛和口腔内部这些相对脆弱的部位，显然无法完全免疫！玻璃门成了我们绝佳的防御屏障和攻击窗口！
“坚持住！消耗它！”我咬着牙，死死抵住灯棒，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苏汐瑶也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同样全力支撑着。
这是一场意志和耐力的较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玻璃门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但门外影骸的撞击也越来越无力，尖啸变成了痛苦的呜咽。最终，在持续照射了将近五分钟后，它终于瘫软在地，六只脚抽搐着，身体表面被紫外线灼烧得一片焦黑，尤其是头部，几乎面目全非，只剩下微弱的挣扎。
“差不多了……”我喘着粗气，感觉浑身虚脱。看了一眼苏汐瑶，她也是满头大汗，对我点了点头。
机会只有一次。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已经濒临破碎的玻璃门。苏汐瑶默契地同时将灯光聚焦在影骸的头部，限制它可能的垂死反扑。
“动手！”
我怒吼一声，双手高举斧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它那被灼烧得最严重的颈部狠狠劈下！几乎同时，苏汐瑶的管钳也带着风声，重重砸在了它的颅骨上！
“咔嚓！” “噗嗤！”
骨头碎裂和肉体被破坏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影骸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成功了……我们……干掉它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虚脱感和微弱的胜利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站立不稳，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气。苏汐瑶也拄着管钳，脸色潮红，既是激动也是后怕。
看着地上这具逐渐开始融化的怪异尸体，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它的鳞片！这些鳞片看起来比普通影骸的更加厚实、规整。我强忍着恶心，拔出别在腰间的小刀，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撬取它身上相对完好的鳞片。我不知道这些坚硬的鳞片能用来做什么，也许是打造护甲？也许是研究？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我这么做。我撬下了十几片大小不一的鳞片，用一块破布包好，塞进背包。
就在我做完这一切的几秒钟后，影骸的尸体加速融化，变成了一滩粘稠的黑水，并在最后，凝结出了一片指甲盖大小、不规则形状的黑色晶体。我迅速将其捡起收好。
惊魂稍定，我们不敢久留。仔细检查了12楼通往住户区的防火门，确认锁死且无动静后，我们决定暂时结束今天的探索。向下探索的计划被无限期推迟，今天的经历已经足够我们消化很久了。
拖着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亢奋的身体，我们沿着原路返回，每一步都依旧小心翼翼，直到再次推开7楼那扇熟悉的防火门，回到我们的“安全屋”，用重物重新抵好门，才真正地松懈下来。
瘫坐在客厅地板上，背靠着堆积的物资，我们两人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贪婪地呼吸着相对安全的空气。
“吓死我了……”最终还是苏汐瑶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颤，“那东西……长得太恶心了！六条腿！跑得还飞快！”
“我也差点吓尿了，”我苦笑着承认，“第一反应就是跑，什么什么计划全忘了。”
“不过……我们最后还是干掉它了。”苏汐瑶的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配合得还不错！你挡，我照光，最后一起上！”
“嗯，”我也笑了笑，一种共同历经生死后的默契感在悄然滋生，“幸好你眼尖看到了那个小隔间，也幸好那是玻璃门。”
我们拿出今天唯一的战利品——那包鳞片和那块小晶体，在灯下仔细观看。鳞片黑灰色，边缘锋利，质地坚硬。晶体则深邃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你说，这鳞片能干嘛？”苏汐瑶拿起一片，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道，”我摇摇头，“但感觉应该有用。 maybe 以后可以试着绑在手臂上或者衣服上，增加点防护？总比没有强。”
“至于这个……”我捏着那块黑色晶体。
“看来我们这栋楼，也不要安全。”苏汐瑶的表情严肃起来，“11楼有这种东西，楼下呢？我们之前以为的安全，可能只是运气好。”
这个话题让气氛再次沉重起来。未来的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今天累了，先休息吧。”我站起身，感觉浑身肌肉都在酸痛，“明天再商量下一步。至少，我们知道了楼上是通的，而且……我们合作，能赢。”
苏汐瑶也点点头：“嗯。先活下去，再说其他。”
我们简单分了点食物和水，默默地吃完。窗外，永恒的黑暗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