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令人心安的“咔哒”声。我和苏汐瑶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楼道里弥漫的尘埃、血腥与未知恐惧的气息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家里熟悉的气味。虽然简陋，但这里是我们的堡垒，是我们用双手从绝望中争夺来的一方天地。
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肌肉酸痛，手臂因长时间挥动武器和搬运重物而微微颤抖——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紧张骤然松弛后的虚脱。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背靠着门，在昏暗的紫外线灯棒光芒下，听着彼此粗重而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足足坐了有十分钟。
最后，是苏汐瑶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轻快：“我们……真的做到了。”
我转过头，看到她脸上虽然布满汗水和污渍，却绽放着一个真切而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不少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阴霾。我也忍不住扯动嘴角，回了一个疲惫但同样真实的微笑：“嗯，暂时……安全了。”
“暂时”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我们刚刚放松的神经。但我们默契地没有深究。此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定，比什么都重要。
休息够了，我们挣扎着爬起来。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这座小小的“物资山”。从楼下搜集来的瓶装水、罐头、挂面、药品、工具，和我们原有的储备混杂在一起，堆在客厅中央，几乎占满了小半空间，虽然杂乱，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富足感。
“来吧，條久同志，”苏汐瑶拍了拍手，试图振作精神，尽管她的腿伤还未完全好利索，“开工了！把咱们的国库清点一下。”
我们开始了繁琐但充满希望的整理工作。先是将所有食物分类：密封性最好的肉类罐头和压缩干粮作为战略储备，单独放在一个结实的塑料箱里，贴上“紧急备用”的标签；日常消耗的蔬菜罐头、水果罐头和真空包装的米面则按类别码放在另一个架子上。苏汐瑶甚至找来一个本子和笔，开始认真地记录：“午餐肉罐头，12罐；青豆罐头，8罐；瓶装水，5L装，还有……嗯，7桶半……”
我则负责整理工具和药品。新找到的消防斧比我的短柄斧更沉，威力也更大，我把它靠在门后最顺手的位置。那卷宽幅强力胶带和几根撬棍放在一起，这些都是可能救命的玩意儿。最令人欣喜的是那个家庭急救包，里面东西相当齐全，碘伏、纱布、绷带、止痛药、甚至还有几支密封的抗生素注射液。我小心地把它放在卧室床头柜最显眼的地方。
“條久，你看这个，”苏汐瑶拿起我们之前从六足影骸身上撬下来的那包鳞片，在灯光下仔细端详，“黑黢黢的，边缘还挺锋利。你说……这玩意到底能干嘛？做飞镖？”她开玩笑地说。
我接过一片，用手指摩挲着冰凉坚硬的表面，鳞片边缘果然很锐利，差点划破我的皮肤。“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但感觉不一般。先收着吧，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我把它们和那块从同一只影骸身上得到的、更显神秘的晶体一起，用一块软布仔细包好，放进了抽屉深处。那个三角形的小晶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的黑光，仿佛内蕴着无穷的能量。
整理工作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我们终于将所有的物资分门别类、整齐码放好后，客厅顿时显得宽敞有序了许多。看着架子上满满当当的食物，墙角排列整齐的瓶装水，以及触手可及的武器和药品，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悄然滋生。
“咕噜噜……”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我们从出发探索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强烈的饥饿感瞬间袭来。
苏汐瑶也摸了摸肚子，笑了：“看来后勤部长们也该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了。今天……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所谓的“好的”，也不过是相比平时干啃压缩饼干而言。我们决定奢侈一把，用那个小燃气炉烧水，煮两包泡面，再开一个午餐肉罐头。
当小小的蓝色火焰在炉头上跳动，水壶开始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时，一种近乎温馨的错觉笼罩了这个昏暗的客厅。苏汐瑶小心地撕开调料包，我则笨拙地用多功能刀切开午餐肉，厚厚地切了几片。等待水开的时间，我们靠在墙边，看着那簇温暖的火焰，一时都有些出神。
“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在宿舍偷偷煮泡面的日子。”苏汐瑶轻声说，眼神有些飘远。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清楚，再也回不去了。窗外的永恒黑暗无声地提醒着我们现实的残酷。但此刻，这点微小的、近乎仪式感的“烹饪”，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慰藉。
面煮好了，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我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盒，也顾不上烫，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热汤下肚，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和疲惫，也让紧绷的神经进一步松弛下来。
吃饱喝足，倦意更浓。但我们还是强打精神，轮流用之前烧好的热水简单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虽然也只是从一堆旧衣服里挑出相对不那么脏的）。清水的珍贵让我们不敢浪费，每一次擦拭都小心翼翼。洗完脸，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毅的自己，我恍惚间觉得，那个曾经只知道沉浸在游戏世界的宅女條久，正在一点点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战士。
夜晚——或者说，按照我们的作息划分的“睡眠时间”——降临。我们决定轮流守夜，即使在家里，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我让腿伤未愈的苏汐瑶先睡，自己则抱着斧头，坐在客厅靠近门口的位置，紫外线灯棒放在手边，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异响。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苏汐瑶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今天确实累坏了。我独自一人守在这片小小的光明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我想起了黑月降临前的平凡生活，想起了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父母，想起了公园里那个恐怖的暗夜猎手，想起了今天在清理楼层时看到的种种惨状……未来会怎样？我们真的能一直这样幸运地活下去吗？这些物资耗尽之后，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像窗外的黑暗一样沉重地压在心口。但当我回头看到苏汐瑶安静的睡颜，听到她平稳的呼吸，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我们互相依靠，才能在这绝境中走得更远。
后半夜，我和苏汐瑶换了班。她坚持要守一会儿，让我休息。我躺在地铺上，虽然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直到窗外远处隐约传来一声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的悠长呜咽，我才在一种半梦半醒的警觉状态中，勉强入睡。
这一夜，没有噩梦，也没有香甜的睡眠，只有一种介于安宁与戒备之间的奇特平衡。我们知道危险依旧环伺，但在这用勇气和汗水换来的短暂“安定”中，我们得以喘息，得以积蓄力量，去面对注定更加艰难的明天。
当手腕上计时器显示“早晨”七点时，我和苏汐瑶几乎同时醒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