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来那些令人不安的信息后,便再次彻底沉寂。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映出的是我紧锁眉头的脸。客厅里,只剩下紫外线灯棒运行时发出的微弱电流声,以及我和苏汐瑶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检查站撤离……曙光计划……立即开门……”苏汐瑶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低声重复着信息里的关键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條久,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个诱饵?”
“不是像,很可能就是。”我放下手机,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让我们无条件开门,这太反常了。军方再急于救援,也不可能制定出这种无视基本生存常识的指令。除非……”我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个可怕的“除非”——除非他们目的不是救援,而是别的什么。
“而且,‘已经开始抢夺区域’?”苏汐瑶走到被木板钉死的窗边,侧耳倾听,“外面静得跟坟墓一样,哪来的枪炮声?连影骸的动静都比前几天少了。”
这种死寂,反而比喧嚣更让人心悸。仿佛所有的危险都潜伏了起来,酝酿着更大的风暴。那些信息,像几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下是难以测度的黑暗。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站起身,一种紧迫感驱散了片刻的疲惫,“不管信息是真是假,我们都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可能有什么东西,正准备用‘救援’的名义,敲开幸存者的门。”
意见高度一致。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像两只预感到大雨将至而疯狂加固巢穴的蚂蚁,开始了对家的第二次全面检查和加固。
我们先是检查了所有门窗的加固点,用更多的家具和重物抵住大门和防火门。接着,我找出了之前搜集到的工具——锤子、钉子、一些废弃的木板。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厅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上。阳台本身已经用木板封死,但完全隔绝了视线。我需要一只眼睛,一只能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观察外界。
“瑶瑶,帮我一下。”我指着阳台门上方一块区域。我们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木板钉成一个可以横向滑动的小小观察窗结构。平时用插销锁死,与周围的封板无异;需要时,只需轻轻拉开插销,就能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足够我将外界的情况尽收眼底。这个小小的工程,花了我们不少时间,但完成后,心里确实踏实了不少。
武器方面,我们也做了调整。我将那柄更趁手、但相对轻便的短柄斧递给了苏汐瑶。“你用这个,灵活些。”我自己则握住了那柄从楼下搜刮来的沉重消防斧。冰冷的金属斧柄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带来一种原始的、关乎力量的安全感。苏汐瑶掂量了一下短柄斧,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里传递着信任。
就在我们刚完成这一切,准备喘口气的时候——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提示音,从我放在桌上的手机里响起。
网络又恢复了!
我和苏汐瑶对视一眼,立刻扑了过去。屏幕亮起,一条新的推送信息赫然在目,发送方依旧是那个模糊的“联合指挥部”:
**【紧急通知】我军先头部队已按“曙光计划”展开对你们所在区域的清理与救援行动。请各位幸存者务必留在家中,锁好门窗,保存体力。救援人员将佩戴明显标识,敲门入户进行核实与援助。重复,请留在家中,等待救援!保护好自身安全为首要任务!】
这条信息看起来比之前那条“立即开门”要合理了许多,强调了“留在家中”和“保护好自身安全”。但……“已展开行动”?外面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这种言辞与现实之间巨大的割裂感,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像一层甜蜜的糖衣,包裹着更加令人不安的内核。
“还是不对劲,”苏汐瑶指着信息,“‘已展开行动’,外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就算隔音再好,大规模清理怎么可能这么安静?除非他们是在……潜行?”她自己都被这个想法逗笑了,但笑容很快僵在脸上,因为另一种可能性更可怕——他们在撒谎。
“还有,‘佩戴明显标识’,”我补充道,“什么样的标识在黑暗中是‘明显’的?荧光棒?那不就是活靶子吗?这信息前后矛盾,逻辑不通。”
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近期发布的这些信息,十分有九分不对劲。它们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营造一种虚假的希望和权威感,降低幸存者的警惕性。
“无论如何,”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定,“记住我们的原则:无论如何,不开门。哪怕是听起来再合理的敲门声,哪怕是自称军队的人。我们只相信我们自己看到的,以及……这扇门。”
苏汐瑶重重地点头:“对!就算真是军队,我们也不走!谁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跟着他们走,可能死得更快!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这个决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但也让我们前所未有地团结和坚定。我们再次检查了门后的障碍物,将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各自找了个既能观察到门口情况,又相对隐蔽的位置,屏息凝神,等待着未知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以及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
突然——
“叩、叩、叩。”
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不是粗暴的撞击,而是有节奏的、力度适中的三声叩响,听起来……甚至带着几分礼貌和克制。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来了!真的来了!
我下意识地就要起身,但苏汐瑶的动作更快。她对我比了一个极其坚决的“停止”手势,眼神凌厉,用口型无声地说:“别动!我去!”
她比我更冷静,观察力也更敏锐。我压下冲动,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身边的消防斧,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困兽。
苏汐瑶像一只灵巧的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门边。她没有立刻凑到猫眼上,而是先侧身贴在门旁的墙壁上,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
几秒钟后,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了猫眼。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试图从她细微的身体反应中读出信息。只见她的肩膀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整个身体都透出一种极大的困惑和警惕。她微微歪头,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苏汐瑶视角)
透过那个小小的、视野有限的猫眼,走廊里的光线昏暗得可怜。但依稀可以看到,门外站着几个人影。他们穿着……某种连体的、看起来材质厚重的服装,颜色暗淡,像是工业防护服或者某种简陋的防化服。头上也戴着包裹严实的头盔或风镜,看不清面容。这装扮……确实有点像是进行危险作业的人员,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们的站姿有些僵硬,动作似乎也不太协调。
就在这时,门外领头的那个人,似乎因为久无回应而有些不耐烦,他向前凑近了一步,几乎堵住了猫眼的大部分视野。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防护面具传进来,带着一种沉闷的、扭曲的、极其不自然的嗡鸣:
“Sghia…hgeu…duhh…wuuxy…hhe?”
这根本不是任何一种人类语言!那声音像是用声带摩擦出来的、毫无意义的音节组合,夹杂着类似电子干扰的杂音,又像是喉咙被堵住后艰难的喘息声。
(苏汐瑶视角:这特么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
苏汐瑶猛地缩回头,背紧紧抵住墙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确认,用口型无声地、却无比清晰地传递了两个字:
“影骸!”
她同时抬起手,用力地比划着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果然是陷阱!那些信息就是为了这个!它们不仅会模仿已知的人声,甚至……还能伪装成救援人员的样子?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拥有更高伪装能力的新型影骸!
门外,那几个“防护服”身影又耐心地、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见始终没有回应,他们似乎失去了耐心。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然后——
“咚!!!!”
一声巨响,如同重锤砸在胸口!整个防盗门连同后面的障碍物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灰尘从门框上簌簌落下。
“咚!!!!”
第二声接踵而至!力量大得惊人,远非人类所能及!门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门锁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
它们伪装失败,终于露出了獠牙!开始强攻了!
我和苏汐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点惊呼声会进一步刺激到门外的怪物。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我们能挡住吗?这扇门,连同我们所有的加固,能承受住这种狂暴的力量吗?
我们紧握着武器,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绝望地等待着下一次撞击,等待着那最终审判时刻的来临……
然而,预想中的第三次撞击并没有到来。
门外那狂暴的动静,如同它开始时一样突兀地停止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那种令人不适的、细微的刮擦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间的方向。
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我们依旧死死捂着嘴,不敢动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门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它们……真的走了?
为什么?是因为久攻不下放弃了?还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走了?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几乎虚脱的无力感和更深的迷茫。我们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
门暂时保住了。但我们都知道,某种东西已经盯上了我们。那些诡异的信息,和这次更加诡异的敲门,像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安定”之上。
下一次敲门声,会在什么时候响起?下一次,我们还能如此幸运吗?
没有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