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低头,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这身精致却沾着异世界血腥味的连衣裙,穿着这个的话会肯定会被人误会的。
她回到自己房间目光扫过书桌,看到了熟悉的手机。
拿起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屏幕,解锁。
界面亮起,熟悉的图标排列,却带着一种陌生感。
她滑动着社交软件的好友列表,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和头像,此刻看起来却模糊而遥远。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了,视线凝固在屏幕顶端显示的日期上。
11月28日。
原来是……这个日子了吗?
一股悲伤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弥漫开来。
伊薇特沉默地走到衣柜前,里面都是些男士日常衣物。
她蹲下身,在衣柜最底层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被压得有些扁平的纸袋。
拿出来,里面是一套完整的JK制服格纹百褶裙,白色衬衫、藏青色西装外套,还有领结。
这是之前某个沙雕网友寄来的“生日礼物”,当时居然真的出于好奇试穿过一次,然后就赶紧塞进了柜底。
现在……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绝对会引人围观的带血哥特裙。
动作有些生疏地换上这套JK服,衬衫的领口有点紧,裙摆的轻飘感让她很不习惯,她再次站到那面等身镜前。
镜子里,银发金瞳的少女,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日式JK。
随后拿起手机,塞进制服外套那略显狭窄的口袋里,出了门。
走下老旧的楼梯,楼道的铁门有些锈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门口值班室里,那位门卫大爷正端着搪瓷杯,看着报纸。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在伊薇特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和善又带着几分惊奇的笑容,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哟,小姑娘,原来咱们这栋楼里还住了位外国友人呢?中文会说吗?Hello? Can you speak Chinese?”
伊薇特看着大爷那张透着熟悉的慈祥面孔,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大脑中属于“前世”的中文词汇,和属于“伊薇特”十八年来习惯的亚尔特兰通用语词汇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真的……太久没有说过中文了。
“会……会的。”
发音有些僵硬,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怪异。
大爷倒是没太在意,反而乐呵呵地点头:
“会说就好,会说就好!这头发颜色真好看,跟银丝似的!”
伊薇特勉强扯出一个算是回应的表情,快步出了小区门口。
身后似乎还能听到大爷带着笑意的嘀咕。
走出小区,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但视角似乎微妙变矮了一些?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是那条她前世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光顾的早餐店!
“来都来了……”脑子里冒出这句话时候,她的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转向那家记忆里味道最好的早餐店。
“老板,一份豆浆,一根油条。”
她再次尝试说出中文,这次稍微顺畅了一点。
在等待的间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这座小城市里,像她这样的外国人确实不算常见。
快速接过早餐,在角落的小折叠桌旁坐下。
热乎乎的油条咬在嘴里,酥脆咸香,温热的豆浆滑过喉咙,味道是记忆中的味道。
但周围的目光看得伊薇特有些不自在,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手机地图的辅助,她找到了公交车站,上了那趟通往市郊的公交车。
找座位坐下,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房屋和绿意取代。
车厢里人不算多,但依旧有人时不时看向她。
她将脸转向窗外,看着飞逝的景物,心里却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只有怀中那束在花店门口匆忙买下的,纯白的花朵,散发着清冷的香气,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市郊墓园的大门附近停下。
伊薇特走下公交车,略带凉意的风拂过她的银发和裙摆。
她站在墓园大门前,握紧了手中的花束,迈步走了进去。
墓园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伊薇特沿着记忆里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小径,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置。
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块被打理得还算干净的花岗岩墓碑前。
碑石在岁月风雨的侵蚀下,边缘已有些许磨损。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镶嵌在墓碑上的已然微微泛黄照片上。
照片里的女人,有着温婉的眉眼和柔和的笑容,视线下移。
「林晚之墓」
以为过了那么久,无论是在这个世界模糊的十几年,还是在亚尔特兰的十八年,时间的尘埃应该早已将这份悲伤掩埋冲淡。
可是在看到这熟悉的名字时,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俯下身,将怀中那束纯白的花朵,轻轻放在墓碑前。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在他还小的时候,阳光很好的午后,妈妈坐在老旧小区的院子里,耐心地教他认字,手指点着书本,声音非常温柔。
厨房里飘来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的香气。
妈妈会用手帕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饭粒,会在雷雨夜抱着被吓醒的她,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然后是父亲那张逐渐变得模糊而冷漠的脸……他身边那个带着谄媚笑容的女人……
家里越来越频繁的争吵,妈妈眼中越来越浓的哀伤和疲惫……然后,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直到很久后,才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杀妻骗保的真相。
母亲葬礼上,父亲和小三假惺惺的眼泪,让那个时候的他感到异常愤怒。
再后来,父亲迅速再婚和那个女人生下了新的孩子。
他便彻底成了多余的存在,从那个所谓的“家”里被放逐了出去。
如果不是……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面孔,那个从小一起分享零食,会在她被欺负时毫不犹豫冲上去的挚友,也是他现在的室友。
在他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时,拉着她的手说“来我家住”,在他无数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哭得不能自已时,默默地递上纸巾,陪他坐到天亮。
用他那看似没心没肺的乐观和毫无保留的支持,一点点将她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早就不在了吧。
伊薇特跪坐在墓碑前,银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对着冰冷的石碑,低声用那还有些别扭的中文,喃喃着:
“妈……我好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很奇怪……有魔法,有怪物……还有……我好像也变得奇怪了……”
“可是,想念你的这份心情,好像从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