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芙离开后的岛屿,仿佛被抽走了一缕喧嚣的色彩,重新沉入它固有的、带着咸湿海风与草木清香的静谧之中。那架深灰色直升机卷起的尘埃早已被海风吹散,螺旋桨的轰鸣也彻底被涛声与林间的鸟鸣取代。送别带来的淡淡离愁,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如同退潮般缓缓隐去,被一种难得的、近乎奢侈的安宁所替代。
营地的生活节奏明显慢了下来。没有迫在眉睫的任务,没有需要紧急接敌的警报,只有日升月落,潮涨潮息。连续几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慷慨地洒满林间空地,将营地中央那堆作为日常核心的篝火映照得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燃烧的清香和……烤鱼的焦香。
“喂喂喂!卡拉塔!你那边的鱼快糊了!”凯露皱着眉,用一根长树枝精准地戳了戳火堆旁一块扁平石板上滋滋作响的几条海鱼。她依旧穿着那身战术装,但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步枪靠在几步外的树干上,战术斧也随意地插在松软的泥土里。她挽着袖子,动作依然利落。
“啊?哦哦!”人高马大的卡拉塔如梦初醒,慌忙用一把简易的木铲去翻动石板上的鱼。他黝黑的脸上沾了点炭灰,显得有些滑稽。“不好意思……刚刚差点睡着了。”粗犷的声音在安静的营地里格外响亮。他面前的鱼确实有些地方已经变成了诱人的焦糖色,但边缘明显发黑了。
“噗嗤。”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是琳风。她正盘腿坐在一块铺着柔软苔藓的石头上,白色的狼尾巴在身后惬意地扫来扫去,像一团蓬松的云朵。彼岸花的发饰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怀里抱着那只被时一救下的仓鼠,小家伙正用小小的爪子捧着一颗浆果,啃得汁水淋漓。“卡拉塔大叔好笨哦,连鱼都差点烤焦。”她眨着红色的眼睛,语气天真无邪。
“喂喂!小狼崽,说了多少次了,叫大哥!”卡拉塔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但眼底满是笑意。他顺手把一条烤得相对完好的鱼用木棍串起,递给琳风,“喏,尝尝大哥的手艺!这条绝对没糊!”
琳风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把仓鼠放到膝盖上,接过烤鱼,凑近鼻子嗅了嗅,白色的狼耳朵愉快地抖动着。“好香!谢谢卡拉塔……大哥!”她立刻改口,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烫得直吐舌头,却笑得眼睛弯弯。
时一坐在离火堆稍远一点的树荫下,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榕树。她冰蓝色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松松的髻,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她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一小把野草和色彩鲜艳的羽毛。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翻飞着,正在编织着什么小巧的东西。那只仓鼠虽然被琳风“借”走了,但她的脚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像小浣熊一样的生物,正用湿漉漉的黑鼻子嗅着她散落在地上的草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又在给你的小猫咪做小礼物了?”时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响起。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时一身边坐下。她没有抱着那把标志性的太阳石战刃,只是将它安静地插在几步外触手可及的泥土里,暗金红色的刀身在阳光下依旧散发着内敛的热度。她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冰蓝色的眸子看着妹妹灵巧的手指。
“嗯!”时一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这只小家伙好像很喜欢蓝色羽毛呢。”她展示了一下手里快要成形的小小挂饰,是用坚韧的草茎编织成的圆环,上面点缀着几片天蓝色的羽毛。“姐姐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时雨简洁地评价,伸手轻轻拂去时一肩头落下的一片树叶。她的动作自然而轻柔。
“时雨,时一,你们的份。”千依平稳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个用阔树叶临时做成的“盘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条烤得恰到好处、外皮金黄酥脆的海鱼。她今天没有穿着那厚重的肩甲部分,只穿着轻便的核心护甲,行动看起来灵活了许多。白色的长发被她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流畅的颈项。她走到姐妹俩身边,将盘子放下。
“哇!谢谢千依姐!”时一立刻放下手中的编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烤鱼,“看起来比卡拉塔大哥烤的好多了!”
“喂!我听到了!”卡拉塔在火堆旁不满地嚷嚷。
千依没有理会卡拉塔的抗议,只是对时一点点头,红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波澜,但语气很平和:“凯露指导了火候。趁热吃。”她转身,又走向琳风,递给她另一份。
“千依姐姐好厉害!”琳风嘴里塞着鱼,含糊不清地赞美道,还不忘把另一条没动的鱼撕下一点嫩肉,递给膝盖上的岛鼯。小家伙立刻用小爪子抱住,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千依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对这种直白的夸奖还不太习惯,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走回火堆旁,拿起自己那份,安静地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小口吃起来。她的吃相很斯文,动作精准而无声,完全看不出是个能挥舞臂刃、撑开能量盾的战斗单位。阳光落在她白色的头发和银灰色的护甲上,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沉默而专注的旅人。
午餐在一种轻松、甚至有些慵懒的气氛中进行。没有了任务的压力,食物似乎也变得更美味了。大家随意地聊着天,话题天马行空。
“凯露,你说埃芙现在到哪儿了?她拍的照片能看到我们吗?”琳风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好奇地问,红色的眼睛望向无垠的蓝天。
凯露咽下嘴里的食物,思索了一下:“按时间推算,应该已经回到大陆了。至于照片……”她顿了顿,“她拍的是风景和动物,我们这些‘武装人员’大概不会出现在她的报道镜头里。”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职业性的疏离,但也并无不满。
“真可惜,”琳风有点小失望,耳朵耷拉下来一点,“我还想让埃芙姐姐拍拍我的尾巴呢,她说在阳光下特别好看。”
“下次见面,让她专门给你拍。”卡拉塔大咧咧地接口,顺手又拿起一条半生不熟的鱼准备继续挑战,“到时候摆个威风点的姿势!对吧,沙华?”
琳风立刻被逗笑了,尾巴又欢快地摇摆起来:“嗯!沙华要摆最帅气的姿势!”
时一一边喂着脚边的小浣熊,一边小声嘀咕:“我也想拍……抱着小可爱们的照片……”她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
时雨安静地听着,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她拿起水壶,又喝了一口水,目光掠过营地边缘郁郁葱葱的树木,望向更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这一刻的宁静,对于习惯了战斗和奔波的她们而言,显得弥足珍贵。
午后的阳光更加温暖,甚至带着点催人入睡的魔力。琳风抱着吃饱喝足、蜷成一团打盹的岛鼯,自己也靠着树干,眼皮开始打架,白色的狼耳朵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卡拉塔终于放弃了对烤鱼的“征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在凯露旁边的背包上,没几分钟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凯露无奈地看了搭档一眼,摇了摇头,却没有叫醒他。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步枪。
时一也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但还不舍得放下手里刚编好的、挂着蓝色羽毛的小挂饰。她轻轻把它系在了脚边那只“小浣熊”的脖子上。小家伙似乎很喜欢,用小爪子拨弄着羽毛,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困了就睡会儿。”时雨轻声说,声音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柔和。
“嗯……”时一含糊地应着,身体慢慢滑下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冰蓝色的长发铺散在绿色的苔藓上。那只小浣熊也顺势依偎在她身边,蜷缩起来。
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卡拉塔均匀的鼾声,远处海浪不知疲倦的吟唱,以及林间不知名昆虫的细碎鸣叫。阳光透过树冠,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缓缓移动着。
千依没有睡。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红色的瞳孔似乎放空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又似乎只是在感受着周围这份难得的平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节奏舒缓,像是在应和着自然界的韵律。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份属于仿生人的紧绷感,似乎在这片安宁中悄然融化了些许。
时雨也没有睡意。她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背对着众人,望向大海的方向。海风轻轻吹拂着她冰蓝色的发丝和衣角。她不需要像往常一样时刻警惕,紧绷的神经得以短暂地松懈。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株临海的雪松,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和海风的微咸,将身后伙伴们安然小憩的景象,连同这份珍贵的宁静,一同收于心底。太阳石战刃在不远处沉默伫立,刀柄的暗红宝石在阳光下,也收敛了所有的炽烈,只余下温润的光泽。
时间,在这座无人打扰的岛屿上,仿佛被拉长了,变得粘稠而缓慢。一种纯粹的、属于当下的平和,如同温润的潮水,轻轻包裹着营地里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