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的山区,是被深秋的冷意和雾的凝滞感一起裹醒的。
安格尔泰睁开眼时,第一感觉是冷 —— 不是客房空调没调好的凉,是深秋特有的、渗进骨头缝里的湿冷。
她睡前明明把厚羊毛毯拉到了下巴,此刻却觉得寒气从窗缝里钻进来,贴在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凉得让她打了个哆嗦。
客房里还浸在浅灰色的微光里,不是清晨该有的透亮,更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连窗外惯常的竹叶沙沙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连风都像被冻住了似的,没了动静。
她坐起身,披了件驼色的厚针织外套 —— 这是出发前特意带的,知道深秋山区早晚温差大,却没料到会这么冷。
走到窗边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玻璃,就看到一层厚厚的水汽在指尖化开,像奶油被戳破,露出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 不是她认知里的晨雾。
那雾浓得离谱。
不是深秋山区常见的、薄薄一层贴在地面、太阳一晒就散的 “地雾”,是像刚煮好的牛奶被泼了满山,浓得能摸到质感。
原本能清晰看到的后山毛竹林,此刻只剩下模糊的绿色轮廓,像被墨汁晕开的画,连离民宿最近的那棵山楂树都只能看到个晃动的黑影 。 那棵树上周还挂着半树红果子,现在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只剩几颗顽固的果子在枝头,此刻却被雾吞得只剩个大概形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安格尔泰赶紧推开窗,一股带着冰碴儿的雾气瞬间涌进来,扑在脸上,冷得她鼻腔发酸。
她下意识地往远处望,能见度最多只有五米,空气里飘着细小的水珠,落在头发上,没几秒就凝了一层薄霜,摸上去沙沙的。
更奇怪的是,这雾是 “静” 的 —— 没有流动的迹象,就像一块巨大的白色棉花,死死堵在后山的山口,连院子里的竹制晾衣绳都看不见了,只有晾在上面的毛巾偶尔晃一下,露出个模糊的白影,又很快被雾裹回去。
“怎么了?” 白浩被开窗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时,也打了个冷颤。他睡前明明把客房的温度调到了 22 度,此刻却觉得被子里也透着凉。看到安格尔泰站在窗边出神,他也走了过去,刚靠近窗户,就愣住了。
窗外的雾像一堵墙。
“这么大的雾?” 白浩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很快就被惊讶取代,“深秋怎么会起这么浓的雾?” 他是理科生,对气象常识多少有些了解 。
深秋的山区,空气本就干燥,昼夜温差大确实容易起雾,但大多是贴地的薄雾,太阳一出来,地面温度升高,雾很快就会散。像这样浓得能挡住视线、还一动不动的 “锁山雾”,根本不符合深秋的气候规律。
安格尔泰点点头,指尖划过窗沿上凝结的白霜 ,这更奇怪了。
霜的形成需要低温和晴朗的夜空,只有地面辐射冷却快,水汽才能凝华成霜。可现在窗外浓雾弥漫,云层厚得连微光都透不进来,怎么会有霜?她把指尖凑到嘴边哈了口气,白气清晰地飘出来,很快就被雾吞掉:“太反常了。昨天傍晚我们还在院子里看星星,那时候天多晴啊,星星亮得能看清银河,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疑惑:“而且你看这雾的密度 —— 我以前在邻市的山区待过,深秋最多是‘晨雾绕山’,薄得能看到山尖,哪有这样把整座山都吞掉的?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雾。”
两人在窗边站了会儿,雾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反而好像更浓了。
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吴伟在准备早餐。
他的身影在雾里晃了晃,穿着件深灰色的厚棉袄,脖子上围着围巾,手里端着个竹制的托盘,走得很慢,像在试探着往前走 —— 连他这个住了几十年的本地人,都要在雾里小心翼翼。
安格尔泰往楼下喊了一声:“吴哥,这雾怎么这么大啊?”
吴伟的声音从雾里传过来,带着点模糊的回声,还有点被冷风吹过的沙哑:“哦,山里人叫这‘锁山雾’,深秋偶尔会起……” 他的声音顿了顿,好像在找合适的词,“等太阳出来就散了,你们别担心,先下来吃早餐吧,我煮了红薯粥,还烤了红薯,暖暖身子。”
“锁山雾?” 白浩重复了一遍,转头看向安格尔泰,眉头皱得更紧,“我查过三川市山区的气象资料,从来没见过‘锁山雾’的记录。深秋山区的雾,科学上叫‘辐射雾’,都是贴地形成的,厚度不会超过十米,哪能这么浓?”
安格尔泰关上窗,把寒气挡在外面,却觉得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先下去吃早餐吧,看看吴伟怎么说。说不定他知道些当地的特殊情况,但这雾肯定不对劲。”
两人换衣服时,特意加了厚衣服 —— 安格尔泰穿了件长款的羽绒服,白浩也把带来的冲锋衣穿上了。
走出客房时,走廊里也透着冷,墙壁上挂着的旧照片 —— 大多是吴伟父亲经营农家乐时拍的,照片里的深秋后山,虽然也有雾,但都是薄薄一层,能看到清晰的竹枝和山路,和现在的景象完全不一样。
下楼时,餐厅已经亮了灯。竹制的餐桌上摆着几个粗陶碗,里面盛着温热的红薯粥,粥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旁边放着腌竹笋和煮鸡蛋,还有两个刚烤好的红薯,放在竹编的篮子里,冒着淡淡的热气,把周围的空气都烘暖了些。
吴伟正站在灶台边收拾,他穿的棉袄拉链拉到了顶,耳朵冻得有点红,手里拿着块抹布,反复擦着灶台 —— 像是在掩饰什么。
看到他们进来,吴伟赶紧笑着迎上去:“粥还热着,快坐吧。这雾估计得等十点以后才散,你们今天要是想逛,等雾散了再出去,现在出去太危险。”
白浩坐下来,舀了勺红薯粥,粥里的红薯块炖得又软又甜,暖乎乎的喝下去,终于驱散了身上的冷意。他抬头看向吴伟,语气很委婉:“吴哥,这‘锁山雾’真的常见吗?我之前查过资料,深秋山区很少有这么浓的雾。”
吴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拿起放在灶台边的搪瓷杯喝了口热水,眼神飘向窗外的雾,语气听起来很自然:“也不算常见,大概每年深秋就一两次吧。主要是后山的地势低,水汽容易聚,一到早晚温差大的时候,就容易起这种雾。等太阳升高点,温度上来了,雾就散了。”
他说得很流畅,但安格尔泰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搪瓷杯壁上反复摩挲,眼神也有点躲闪,不像平时那么坦然。而且餐厅的窗户也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她走过去擦了擦,看到外面的雾更浓了 —— 刚才还能看到的院子里的小亭子,此刻只剩下个模糊的黑影,连亭子里的石桌都看不见了。
“吴哥,” 安格尔泰指了指窗外,“你看这雾,连五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而且一点流动的迹象都没有,这正常吗?我以前在山区待过,深秋的雾都是会动的,太阳一出来就往上飘,哪会像现在这样,跟块板子似的堵在这儿?”
吴伟的脸色白了点,赶紧转移话题:“快喝粥吧,粥凉了就不好喝了。红薯也是刚烤好的,你尝尝,是后山种的蜜薯,特别甜。”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雾里钻进来几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个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男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点被冷风吹出来的红,手里攥着个手电筒,手电筒的外壳上还沾着点泥,一进门就冲吴伟扬了扬下巴:“小伟,我们按说好的来,今天上山露营!”
吴伟抬头一看,脸色瞬间沉下来,手里的勺子 “当啷” 一声掉在碗里:“堂哥?你怎么还带他们来?今天这雾……”
“我是吴伟堂哥吴强,山脚下村里的,” 吴伟没说完,吴强就主动对白浩和安格尔泰打招呼,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带着点山里人的爽朗,又拍了拍身后三个年轻人的肩膀,“这几个是我朋友,老驴友了,早就约好今天上后山露营,看明天的日出。”
安格尔泰打量着那三个年轻人:戴眼镜的男生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包上挂着 GPS 和指南针,穿着件黑色的户外服,脚上的防滑登山鞋沾着点泥;高个子男生穿了件荧光绿的冲锋衣,手里拎着个帐篷袋,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女生则穿了件粉色的羽绒服,背着个相对小些的背包,脸上带着点兴奋,又有点紧张。
“不行!今天不能上山!” 吴伟往前跨了一步,语气严肃得几乎是在命令,“雾太浓了,能见度不到五米,后山的路陡得很,还有好几段碎石坡,踩空了就完了!”
“危险啥?” 吴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个指南针晃了晃,金属外壳在灯光下闪了下,“我走这后山走了十几年,闭着眼都能摸道。去年比这雾还大,我照样带着人上了山顶,啥事儿没有。再说还有小张的 GPS,丢不了。”
他指了指戴眼镜的男生,语气里带着点炫耀。
戴眼镜的男生 —— 小张,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报给吴伟看:“吴老板,您看,昨天查的天气预报还是晴天,没说有雾。我们都跟强哥约好半个月了,装备也都带来了,总不能因为这雾就回去吧?”
安格尔泰凑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 。 确实,天气预报显示今天三川市西北山区是晴天,气温 8-15 度,连 “阴天” 都没标,更别说这么浓的雾了。她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这雾来得太突然,完全不符合天气预报,根本不正常。
“不是装备的事儿!” 吴伟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是这雾!这雾跟我爸失踪那天的雾太像了!我不能让你们冒这个险!”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餐厅里瞬间静下来。
吴强脸上的笑淡了点,但手里的手电筒还是攥得紧紧的,没半点退意。
小张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愣住了,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带着惊讶 —— 他们从未听过此事。
“叔那是意外,都过去一年了,别总往一块儿扯。” 吴强的语气软了点,但态度还是很坚决,“我们都跟人约好了,东西也都扛来了,从村里走到这儿就花了半小时,没道理因为雾就改主意。再说这雾看着浓,等我们往上走一段,太阳出来了,肯定就散了。”
“意外?” 吴伟的声音发颤,双手撑在石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天的雾比今天淡,他却凭空消失了!脚印断在半道,木屋被人动过,连他带的包都找不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未散的恐惧,“而且这雾根本不正常!你忘了?去年我爸失踪那天,也是深秋,天气预报也是晴天,结果突然起雾,跟今天一模一样!”
这句话让安格尔泰和白浩对视了一眼 。
原来去年吴伟父亲失踪时,雾也是突然出现的,还和天气预报相悖。这就更不合理了,深秋山区的天气虽然多变,但也不会连续两年在同一时间段出现反常的浓雾,还都和 “失踪”“危险” 挂钩。
“小伟,” 吴强打断他,语气硬了些,“我知道你惦记叔,但不能因为这就拦着我们。我们自己的安全自己负责,出了事跟你没关系,现在就上山,再晚赶不上山顶扎营了。” 他说完,就转身对三个年轻人说:“把背包再检查下,应急灯、水、食物都带够,我们走!”
小张赶紧应了声,和高个子男生、女生一起检查背包。女生小声问小张:“这雾真的没问题吗?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小张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强哥熟路,我们装备也齐,再说天气预报是晴天,雾肯定会散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眼神里也带着点不确定 : 他常年户外露营,见过不少山区的雾,却从没见过这么浓、这么静的。
吴伟还想拦,吴强却已经带着人往门外走,只留下个背影:“别担心,明天早上我们就下来,到时候给你带山顶的雾凇!”
雾很快就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还有小张偶尔喊 “跟上” 的声音,很快也被雾盖住了。
吴伟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得像纸,双手紧紧攥着,连指节都在发抖。安格尔泰走过去,轻声问:“吴哥,你跟我们说说,你父亲失踪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雾,你真的觉得是自然形成的吗?”
吴伟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雾,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还有点被冷风吹过的沙哑:“那天的雾…… 比今天淡点,但更怪。”
他的眼神飘向雾里的后山方向,像是在回忆去年的场景,“我爸平时都起得晚,那天却天没亮就醒了 —— 深秋的山区,天亮得晚,那天我五点半起来煮早餐,就看到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盯着后山的方向发呆。石凳上都结了霜,他就那么坐着,棉袄都没穿厚的,我喊他,他半天没反应。”
安格尔泰往前站了站,认真听着 —— 深秋的石凳,结了霜,坐在上面能有多冷?吴伟父亲的行为太反常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木屋那边有动静’,” 吴伟的声音顿了顿,指尖划过窗沿的霜,“我当时还笑他,说雾天容易听岔,木屋离这儿两里地,中间还隔着好几片竹林,哪能听到动静?再说那天也是深秋,竹子都黄了一半,落叶能没过脚踝,就算有动静,也早被落叶的声音盖过去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薯,却没吃,只是反复捏着,红薯的热气透过薄薄的皮传过来,却没让他的手指暖和起来:“后来吃早餐,他也心不在焉的,粥没喝两口就放下了,说要去木屋看看。我劝他等雾散,他却急得很,说‘今天必须去’,还回房换了件旧外套 —— 那是他年轻时在工地穿的,袖口都磨破了,棉花都露出来了,我问他换这干啥,他只说‘耐脏’。深秋的山区,穿那衣服能冻死,他却非要穿。”
“他没带修木屋的工具吗?” 白浩插了一句 —— 之前吴伟说父亲是担心木屋漏雨才去的,按常理,修木屋至少要带锤子、钉子、防水布之类的工具,尤其是在深秋,漏雨会更麻烦。
吴伟苦笑着摇头,眼神里满是懊悔:“没带。平时他去修木屋,都会背着那个蓝色的工具箱,里面锤子、钉子、卷尺啥都有,那天却只揣了个灰色的旧布包 —— 我从没见过那个包,布都洗得发白了,上面还打着好几个补丁。我问他装的啥,他含糊说‘几样小东西’,还把包往身后藏了藏,我想看看,他却躲开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更怪的是,他手机前一天晚上就没电了,我让他充完电再去,他却说‘不用,用不上’—— 他平时哪怕去村口买包烟,都会带着手机,说万一有急事。那天却偏不充,好像故意不想让人联系到他。”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别的?” 安格尔泰追问,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 吴伟父亲的行为,根本不是 “担心木屋漏雨”,更像是去赴一个早就约定好的、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约”。
“有,” 吴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需要凑很近才能听清,“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像是在告别。他说‘小伟,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木屋,就说不知道’。我当时没懂,还问他‘问啥’,他却没回答,转身就进了雾里。”
“后来找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白浩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能感觉到,吴伟父亲的失踪,绝对不是意外。
“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了,” 吴伟的手指开始发抖,连手里的红薯都快捏不住了,“我们顺着路找,走到离木屋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地上的脚印突然没了 。不是被雾打湿模糊了,是真的断了,像突然消失了一样。那天地上有很厚的落叶,他走过去的时候,落叶上有很清晰的脚印,可走到那片空地上,脚印突然就没了,周围的落叶都没动过,像是他凭空飞起来了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恐惧,声音也带着哭腔:“木屋的门也是虚掩的,我爸平时都会锁门,钥匙放在门楣上,那天门却没锁,钥匙还在门楣上。里面的东西也被动过:他收藏的旧照片少了几张 —— 都是他年轻时在工地拍的,他一直很宝贝;桌上的竹盒被塞到了床底下,我打开看,里面是空的,以前里面放着他的老怀表,是我爷爷传给他的;还有,木屋墙角的泥土是新翻的,像是有人挖过又填回去了,那片泥土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周围的落叶也没被碰过,怎么看都像是…… 像是有人从地下钻出来的。”
安格尔泰下意识地往白浩身边靠了靠,指尖冰凉。这太诡异了,根本不是 “意外失踪” 能解释的。白浩的脸色也很严肃,他看着吴伟,轻声问:“你刚才说,那天雾里有股金属味?”
“对!” 吴伟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天雾里有股味道,不是草木香,是像铁锈的金属味,还带着点冷意。我问一起找的村里人,他们却说没闻到,说我是太着急了,出现了幻觉。可我真的闻到了,那味道很浓,跟着雾走,我走到哪,味道就跟到哪。”
他指了指窗外的雾,声音里带着绝望:“今天的雾里,也有那味道!刚才我在厨房煮粥,开窗透气的时候,就闻到了,跟去年一模一样!这雾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跟着那味道来的!是跟着…… 跟着我爸失踪的秘密来的!”
亭子里彻底静了下来,雾好像更浓了,连竹制的棋盘都快看不清了。白浩下意识地裹紧了羽绒服,却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 吴伟说的金属味,还有这反常的雾,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深秋的山区,怎么会有这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
白浩走到窗边,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看着外面的雾,语气很沉重:“这雾确实不对劲。从气象学角度来说,深秋山区的空气湿度很低,很难形成这么浓的雾,而且这种雾没有流动迹象,不符合‘辐射雾’的特性,更像是……”
他没说完,但安格尔泰明白他的意思 —— 更像是人为制造的,或者藏着什么能改变局部气象的东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喊声,像是小张的声音,却被雾盖得严严实实,听不清内容。
吴伟猛地抬头,往雾里望,脸色更白了:“是他们!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他想冲出去,却被白浩拉住了。
“别冲动,” 白浩按住他的肩膀,“现在出去,你也会迷路,还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只是他们在喊着确认位置。”
吴伟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点点头 —— 他知道白浩说得对,现在冲进雾里,只会添乱。
而此刻的后山小道上,吴强正走在最前面,手电筒的光柱稳稳地刺破浓雾,在前方照出一条模糊的小路。
路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 “沙沙” 的声音,在寂静的雾里显得格外清晰。深秋的冷意透过鞋底传上来,冻得他脚趾发麻,他却没放慢脚步 —— 他跟小张他们保证过,今天一定能到山顶。
“都跟紧点,别掉队!” 他回头喊了一声,声音在雾里传得不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前面拐个弯就是第一个平台,到那儿歇两分钟,喝口水,再往上走就是缓坡了。”
小张跟在后面,低头看了眼手里的 GPS,屏幕上的信号忽明忽暗,箭头也在轻微晃动。他抬头喊:“强哥,方向对的,误差不到一米!但信号有点弱,好像有干扰。”
“干扰?” 吴强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山里哪来的干扰,是不是你那 GPS 没电了?”
“刚充满的电,” 小张摆弄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算了,先跟着你走,反正你熟路。” 他心里却有点不安 —— 这 GPS 是专业户外用的,抗干扰能力很强,在山区很少出现信号弱的情况,除非附近有强磁场或者其他干扰源。
高个子男生走在中间,一边走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水壶喝了口,水有点凉,冻得他牙酸。他抱怨道:“这雾也太浓了,眼镜片上全是水汽,啥也看不清。而且这都快八点了,太阳怎么还没出来?平时这个点,后山的雾早散了。”
“谁说不是呢,” 女生走在最后,双手紧紧抓着背包带,眼睛盯着前面高个子男生的脚后跟,偶尔抬头看一眼,只看到白茫茫的雾,心里的害怕越来越重,“这雾里好冷,比外面还冷,强哥,我们真的能到山顶吗?”
“放心吧,” 吴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安抚,“再走半小时就能到平台,到了平台就能看到山顶的影子了。”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右侧的毛竹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竹叶的缝隙盯着他们。那双眼没有任何温度,像冰冷的黑曜石,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脚步。雾里的光线很暗,那双眼睛藏在阴影里,连反光都没有,仿佛与雾融为一体。
竹林里的竹子大多已经黄了,叶子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层,那双眼睛的主人踩在落叶上,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飘在半空一样。
当高个子男生抱怨着擦眼镜时,那双眼微微动了动,视线落在他的背包上 —— 背包侧面挂着个应急灯,是红色的,在雾里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光。
那双眼停留了两秒,又移回他们的背影,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注视。
路越来越陡,吴强放慢了速度,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小心点,这里有块松动的石头,别踩空了。” 手电筒的光柱照在石头上,能看到石头上结着一层薄霜,在雾里泛着冷光 —— 深秋的山区,石头上结霜很正常,但在这么浓的雾里,霜却没化,反而越来越厚,这就不正常了。
小张突然 “呀” 了一声,停下脚步:“强哥,你看前面!” 他的手电筒光柱照向前方,只见前面的雾里,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像是棵枯树,又像是个人。
吴强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慢慢往前走:“别慌,可能是棵枯树。” 他走得很小心,脚步声在落叶上显得格外轻。
离影子越来越近,他才看清,那是棵枯死的竹子,歪歪地靠在旁边的树上,竹枝上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雾里晃了晃,像只手在招手。
“吓死我了,” 女生拍了拍胸口,脸色发白,“我还以为是啥呢。”
他们继续往前走,雾里的金属味悄悄浓了些,飘在他们周围,带着点冷意。高个子男生吸了吸鼻子,皱着眉说:“咦?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铁锈味?”
女生摇摇头,脸色更白了:“没有啊,你是不是闻错了?这雾里只有草木的味道。”
吴强也吸了吸鼻子,却什么都没闻到:“山里哪来的铁锈味,别自己吓自己,赶紧走,天黑前得赶到山顶。”
高个子男生挠了挠头,也觉得可能是错觉,加快脚步跟上。只有那双眼睛知道,那味道不是错觉。它看着他们一步步往木屋的方向走,看着他们离那个藏着秘密的地方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现身。雾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后山都罩住,也把这双眼睛的秘密,牢牢藏在网中央。
吴强和驴友们还在浓雾中前行,手电筒的光在雾里晃来晃去,像一点微弱的萤火。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危险的中心,更不知道,这深秋的浓雾,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正等着他们跳进去。
白浩和安格尔泰站在民宿的院子里,望着后山的方向,雾依旧浓得化不开。白浩拿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报,屏幕上依旧显示 “晴天,8-15 度”,和眼前的景象形成刺眼的对比。他抬头看向安格尔泰,语气沉重:“这雾太不合理了,绝对有问题。我们得想办法提醒吴强他们,让他们赶紧下来。”
安格尔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担忧:“可我们怎么联系他们?他们没带手机,或者手机没信号。而且现在进去找他们,我们也会迷路。”
吴伟站在旁边,双手紧紧攥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都怪我,我要是拦着他们就好了…… 都怪我……”
深秋的风突然吹过,带着雾里的冷意,把院子里的竹叶吹得 “沙沙” 响。雾好像更浓了,连民宿的屋顶都快看不见了。白浩看着后山的方向,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 这场反常的浓雾,和吴伟父亲的失踪,还有那个神秘的木屋,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快就要被吴强和驴友们揭开了。
而那双藏在竹林里的眼睛,依旧静静地盯着前方的身影,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深秋的浓雾,锁住了山,也锁住了即将到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