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艾莱依,尽力的刺客,死亡。
奇怪,明明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思考呢?
啊,死人大概是没法思考的,我能思考,那么,我没死。我还活着。
活着的人,应该可以睁开眼。
......
我感到溺水般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失去的感官正在逐渐复苏,原本笼罩在大脑上的迷雾也在消散。我挣扎着,浮肿的双眼勉强微微张开一条缝,在淡淡的血红色中,我看见一双布满老茧与伤痕的大手正对着我的头颅,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看着那双在光芒中伸向我的手,我竭力想要发声回应,想要伸手紧握,想要像以往一样微笑着,但意识的断层却与和感官一同复苏的全身剧痛一起把我再度拉入长眠。
“艾莱依。别死。”
啊,您在这里。您还需要我吗?
“好......的......”
大人,您的意志。
我的意识在深渊中下沉,我的意识在飞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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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将军。”
全身披着铁甲的巨角魔族沉闷的声音从头盔的缝隙中漏出,夹杂着硝烟与烈火的气息直扑布提斯的面门,
“那个人族的战士明明......”
“明明什么?”布提斯将号角从唇边微微移开,扭过头微笑着看着身侧的巨角魔族,“明明是我们的敌人不是吗?”
那巨角的魔族一声不吭。
布提斯转过头,带着有些空洞的微笑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轻轻笑着,
“勇者,魔王......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将来的同胞的。”
那巨角的魔族沉默一会儿,闷闷地开口,
“大人,即使他也最后会加入我们,那他杀的同胞就能一笔勾销?”
布提斯转过身,空空地盯着巨角魔族的胸前的铠甲,那里刻着魔族简约而充满狂野风格的角形刻纹。
不知为何,她看着那象征着魔族与魔王的标志,好似要摆脱自己从这代勇者诞生以来心头长久地压着的重重担子,不由自主地吐诉着秘密。
“我们打不过。对,我看到的未来,我们打不过他。不这么做,半数魔族将被屠杀,过半的干部将被讨伐,魔族几乎丧失了生存的能力。我们别无选择。”
她喃喃着,递给头盔下的同胞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太快了......太快了!他讨伐干部的速度,太快了!从上周开始,就令人恐惧......以前,一年两年甚至三年!才可能有一位干部因为‘不小心’结果被人族费劲心力的讨伐。可现在呢?!”
她叹息着,脸上的微笑看上去不再神秘,不再温柔,只显得僵硬而扭曲,手中紧握着那柄巨大的灰褐色号角,嫩白的手背上淡淡的青紫色血管若隐若现。那柄蛇形剑华丽的金属剑柄被她无意识的巨力捏着咯吱作响。
“7天!只有7天!两名干部就被毫无尊严地击杀!刚刚甚至是一位以人形战争兵器著称的大魔族!被他教的一个奴隶小女孩像杀鸡一样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杀了!”
在几乎上百次的预知中,那个人诡异至极的恢复魔法让他能在自己布下的最强魔法下存活,那个人无可匹敌的剑术让他可以与魔族最强的干部角力,那个人冰冷至极的智慧使得无数干部还没看见他就被算计至死......每次预知都让她千百次颤抖甚至害怕得哭泣,唯有看到自己的未来尚未终止才能让她有种奇异的解脱感——她怕,下一次自己从预知里看见的,就是自己的死期,和她的同胞一样像只家畜一样被宰杀的未来。
“我不敢赌,我不敢赌我阻止他后能有更好的未来。”
她这次来之前,在自己的小小避难所里胆战心惊地看到的未来,是在她熟悉的魔族议事厅,魔族王座上坐着一个人类,而王座下,跪坐着人类与不少魔族干部。她看不清那个人类的面庞与相貌,但那个人,恐怕就是堕落的勇者吧?
所以,
“我要活下去,我要带着大家活下去,哪怕要牺牲不少作为同胞的干部。你大可以反抗。”
她对着巨角魔族这样说着。
“我们必须试着拖慢他的速度,或者帮他更快地完成‘讨伐近半干部’的任务。”
没错,在她百次的预知里,每一次,他都会在完成半数讨伐之后终止。所以,
“我会试图引导他讨伐特定的同胞,最大限度减少魔族的损失。”
她别无选择......?她呢喃着,不知是在诉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平静而疯狂。
那巨角的魔族在背后熊熊火焰的灼烧下,在同胞们的泥泞般的哀嚎声里沉默地举起手边的巨斧。
“也就是说,将军,您要向人族的混蛋效忠。”
他们如是说。
“您疯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这些的。”
银色的蛇如此回答。
这就是她看到的世界,这就是这个该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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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敢!怎敢抛下我们去和这个贱人一起去擅自讨伐魔族!”
金发的丽人一边对着木床上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双手释放着治疗魔法,一边冒着冷汗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勇者和这个受自己治疗的贱人——女神契约规定,勇者小队不可自相残杀。那么,看到队友受伤而见死不救,是否算自相残杀?答案是:算的。
每次她收到这条规则掣肘,都不由得在心中怒骂,为何在选出勇者时要刻意设下这种无意义的东西。
“艾瑟尔,闭嘴。”
一向温和的勇者从回来开始就变得不对劲了,无论是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压力,还是那双漆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