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林雨柔的声音虚弱,却像带着倒钩的丝线,紧紧缠绕住陈修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逃离。她手腕上那抹刺目的红,在昏暗的光线下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是表演吗?那绷带,那苍白,那微弱的呼吸……一切都如此真实!可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神,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诡异的笑意,又在疯狂地叫嚣着这是一个陷阱!
陈修的大脑在疯狂叫嚣着“快逃!这是阴谋!”,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道德和残存的责任感像枷锁般沉重。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此刻转身离开,明天听到的就是无法挽回的噩耗?
他赌不起!
“你……疯了……”陈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真的疯了,林雨柔!”
林雨柔微微歪头,靠在沙发靠枕上,像一只慵懒却危险的猫。她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腕上的绷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爱抚情人。
“疯了吗?”她喃喃自语,随即又看向陈修,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滚烫,“也许吧。可是陈修,是你逼我的。”
她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带着哭腔,却又混合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控诉:“我那么爱你!我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所有‘正确’的方式!我变得温柔,变得耐心,我学着克制……可你呢?你只会逃!只会把我推开!你甚至对我说……我病了,需要医生……”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苍白的皮肤上,但她的眼神却燃烧着偏执的火焰。
“你看,现在你终于来了。”她看着他,像是在展示一件伟大的作品,“只有用这种方式……只有当我‘快要死了’,你才会愿意靠近我,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哪怕这眼神里是恐惧,是愤怒,也好过之前的无视和逃离!”
陈修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她的逻辑自成一套,坚不可摧。在她的世界里,爱等同于绝对的占有,任何形式的拒绝和疏离,都是需要用极端手段来“纠正”的偏差。而他的反抗,在他看来说是求生,在她眼里,却是将她推向毁灭的催化剂!
“所以……这一切,邮件,照片……都是你算好的?”陈修的声音低哑,带着最后一丝求证。
林雨柔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微微扯动嘴角,那笑容脆弱又疯狂:“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在这里了。陈修,你救了我……那么,你就要负责到底。”
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朝向陈修,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如同深渊般的渴望和占有。
“留下来,陪着我。别再想着离开了……好吗?”
这不是请求,这是最后的通牒。用她手腕上的伤,用她可能真实也可能虚假的脆弱,用他无法背负的道德枷锁,织成的、以爱为名的终极囚笼!
陈修看着她伸出的手,那白皙的手指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森森白骨。留下?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她病态情感的附庸,重复上辈子的悲剧!离开?那“见死不救”的罪名和可能发生的真实后果,将成为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地狱!
巨大的压力之下,陈修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愤怒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绝望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知道,言语已经苍白,道理毫无用处。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恋人,而是一个被执念吞噬的病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去碰她伸出的手,而是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林雨柔,”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吗?”
林雨柔眼中的得意和渴望微微凝滞,似乎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用绑架我良知的方式……”陈修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留住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恨你入骨的囚徒。而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会对你笑,会保护你的陈修。”
他看到她瞳孔微缩,继续用那种冰冷的语气说道:“那样的陈修,在上辈子你锁上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雨柔最脆弱的地方。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那抹伪装(或者真实)的脆弱都几乎维持不住。
“你胡说!”她尖声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没有死!你就在这里!你重生了!这是我们新的开始!”
“没有新的开始。”陈修打断她,眼神决绝,“只有无休止的循环。你用更精致的方式重复上辈子的错误,而我,会用更彻底的方式逃离。”
他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也拉开了与这个泥潭的距离。
“我不会留下来,林雨柔。”他宣告道,语气斩钉截铁,“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指向她手腕的伤:“第一,让我打电话叫救护车,通知你的家人。然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包括上辈子的事情,告诉所有能告诉的人——老师,家长,甚至警察。你可以继续说我是疯子,但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林雨柔,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林雨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怨毒。
“第二,”陈修迎着她毒蛇般的目光,毫不退缩,“你自己处理好伤口。然后,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后的重击:
“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再用任何方式纠缠我、监控我、威胁我……我会选择第一种。并且,我发誓,我会用比你更决绝的方式,让你永远……永远都找不到我。”
他说的是“找不到”,而不是“得不到”。这其中的区别,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雨柔偏执的核心。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雨柔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微微起伏,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愤怒、受伤,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光。
陈修的心跳如擂鼓,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在赌。赌她对他“存在”的执念,大于对他“反抗”的愤怒。
良久,林雨柔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破碎,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陈修……你长大了……”她抬起头,眼神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冰冷,“学会威胁我了。”
陈修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与她对视。
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眼前的陈修,眼神里的决绝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玉石俱焚的前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一直伸向他的手。然后,她用左手,轻轻地、一圈一圈地,将右手腕上渗血的绷带重新缠紧,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你走吧。”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后的死寂。
陈修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陈修走在夜幕初垂的街道上,晚风吹在他冷汗涔涔的背上,带来一阵战栗。他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心脏依旧沉重得像坠着铅块。
他赢了这一局,用最决绝的方式,暂时逼退了她。
但他知道,这远未结束。
林雨柔眼中最后那死寂的冰冷,比之前所有的疯狂和偏执,都更加令人不安。
那不像放弃,更像是一种……更深沉的、更不可预测的绝望,在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