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件人: 刑事改造管理局-医疗评估中心 (Noreply-Medical@xxx.gov.cn)
主题: 罪犯李强(编号2734)医疗程序进展通知
林小雅女士,您好。
罪犯李强(编号2734)关于面部女性化手术(FFS)的申请已通过最终评估,手术将于下月初执行。此手术被视为其“彻底矫正”与“社会再适应”的关键步骤。
如需了解程序详情,可参阅附件《FFS手术知情同意书(样本)》。
(林小雅的日记紧随其后)
2月25日 雨
FFS。他们用缩写,像谈论一个普通项目。
我点开附件。
《知情同意书》。
漫长的风险列表。
他签下名字时,是在想父亲,还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关掉文档,手指冰凉。
他们要磨掉他最后的脸了。
而我提前收到了通知,像一个遥远的、沉默的签字者。
李强,你签下的是对自己面孔的处决令。而我,是那个收到副本的幽灵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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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1日
他们通知了他父亲死讯。
李娟昨天告诉我,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句子是”活下去“。
我躲在监控后面,看到他听完后,脸上像结了一层冰。
没有泪,只有死白的指节和细微的颤抖。
他签那个协议,用脸换六个月自由,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结果连这最后一面,也成了泡影。
FFS手术很快就要进行。他们不会给他哀悼的时间。
想起巷子里他扑过来,想起擦拭时看到的身体。
恨是应该的。
但此刻,盯着通知,胃里只剩一片冰冷的涩然。
痛苦从不公平,却也从不单独降临。我们被困在不同的铁笼里,啃噬着不同的栏杆。
而我绝不能……绝不能同情他。那个念头让我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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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 刑事改造管理局-医疗评估中心 (Noreply-Medical@xxx.gov.cn)
主题: 通知:罪犯李强(编号2734)面部女性化手术(FFS)已完成
林小雅女士:
特此通知,罪犯李强(编号2734)已于5月5日顺利完成面部女性化手术(FFS)及配套激光治疗。术后恢复符合预期,其外部特征与监管环境协调性得到“显著提升”。
此阶段生理矫正已基本完成。
(林小雅的日记紧随其后)
5月6日
“顺利完成。”
“显著提升。”
“基本完成。”
每个词都像冰冷的钢印。
他们用手术刀和激光,“完成”了对一个人的重塑。
我闭上眼,却想起他上次脸上尚未磨平的挣扎痕迹。现在,连那点挣扎的物理证据也消失了。
他应该看起来很“正常”了——符合他们的规范。
可我握着鼠标的手,却感到僵硬。
他们抹去的,真的只是一张男性的脸吗?
而我所要的,又到底是什么?李强,现在的你,还剩下什么让我去恨?还是说,连恨,也即将失去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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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0日 小雨
他坐在玻璃后面。
第一眼,是彻底的陌生。一张精致的、女性的脸,瓷白肌肤,柔和的线条,像一尊没有灵魂的工艺品。
然后,他抬起眼。
那片荒芜还在,甚至更深了。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疲惫,嵌在这张陌生的脸上,形成一种让人喉咙发紧的割裂感。
我是谁?看着的是谁?这些问题尖锐地刺入脑海。
我拿起听筒,声音卡住。我竟然问出了那个最愚蠢的问题:“为什么同意?”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能听见他内部废墟的风声。然后,那个变得单薄却依旧沙哑的声音传来:
“没有别的路了。”
一句话,六个字。
像最后的拼图落下,严丝合缝地解释了一切。
巷子里的暴行,报告上的术语,掌心下的触感,眼前这张脸……所有碎片疯狂旋转,最终汇成一条没有岔路的、漆黑的隧道。
我们都被那条巷子推到了这里。
他无路可走,所以接受了雕刻。
我无路可走,所以只能看着,甚至……理解了这种“没有选择”。
不是原谅,是理解这种绝望。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不是对他,而是对那套能如此彻底地拆解重装一个人的冰冷逻辑,以及对我自己:我竟然理解了。
我扔下听筒,踉跄逃离。
我害怕的不是他,是这种“改造”,以及我发现自己无法纯粹地恨了。
李强,我们都被“没有别的路了”这句话诅咒了。这是我们的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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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 刑事改造管理局-行为矫正处 (Noreply-Behavioral@xxx.gov.cn)
主题: 告知:罪犯李强(编号2734)将参与警示教育活动
林小雅女士:
根据矫正方案阶段性评估结果,为巩固改造成效并强化其本人及潜在受众对犯罪后果的认知,罪犯李强(编号2734)将于下周二押解至市第二男子监狱,参与一场面向特定群体的警示教育活动。
其近期生理变化将使警示效果更为直观。
(林小雅的日记紧随其后)
7月15日 夜
又要送他回去。
“警示教育活动”。他们要把这个“完成品”送回狼群“展示”。
“近期生理变化将使警示效果更为直观。”
读着这句话,我浑身发冷。
他们知道!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个拥有女性身体和面容、但残留男性痕迹的人,在那种环境里会遭遇什么!
那不是教育,是设定好的羞辱和围观。而我收到了预告。
我几乎要为他感到害怕了。
这不对!这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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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 晨
昨天晚上我查到了市第二男子监狱的地址,我甚至查好了公交车路线。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滋生:我要去那里。
在他被押送去“展览”的那天,我要站在大门口。
我要让那些官员看见我,我要举起一块牌子,上面就写
“这不是正义,这是虐待!”。
我甚至想象了那个场景:雨水打湿我的头发,警笛呼啸,他戴着镣铐下车时看到我,会是怎样的眼神?震惊?哀求?还是彻底的麻木?
但这个念头只存活了一夜。
今天清晨,我看着镜中苍白憔悴、连大声说话都会心悸的自己,那点可怜的勇气就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蒸发殆尽了。
我甚至无法面对街角陌生的男性,又如何去面对一整座监狱的恶意和一套冷酷的官僚系统?我的反抗,还未开始就已注定失败。
这种对自身懦弱的认知,比愤怒更让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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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
第一次去互助会,房间里都是破碎的灵魂。
我们分享噩梦,分享无法摆脱的恐惧,分享对信任的永久性怀疑。
我没有哭。我的泪腺好像早已干涸。
但我第一次感到,我不那么孤单了。
原来地狱里有这么多隔间,听着彼此的哀嚎,竟也是一种可悲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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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 刑事改造管理局-行为矫正处 (Noreply-Behavioral@xxx.gov.cn)
主题: 例行通告:罪犯李强(编号2734)参与“创伤疗愈互助会”服务项目
林小雅女士:
告知您,罪犯李强(编号2734)现已以化名“李芹”参与一项社会服务学习项目,负责辅助后勤工作。此举旨在培养其同理心与社会责任感,是其改造计划的一部分。
他目前表现符合预期。
(林小雅的日记紧随其后)
7月17日
李芹。
新名字。他们让他来互助会“服务”?
“培养同理心”。
荒谬绝伦的讽刺,这里每一个人的伤,都与他那类行为根源相连。
他现在要给我们这些破碎的人倒水了?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痛苦?让我们更痛苦?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残酷玩笑,我们都是台上的演员。
李强,当你端着水壶走进房间,看到我们这些因为你(和你的同类)而永远改变的人时,你在想什么?是否有丝毫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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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3日 晴
又去了互助会。痛苦浓得化不开。
他在那里,“李芹”。
缩在角落,倒水,递纸,沉默如影子。
有一次,我的纸巾掉了。他弯腰去捡,动作缓慢,手在抖。
我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我恨他,可我竟然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被迫的“善意”而有一丝动摇。
我恨这样的自己。
李强,不要对我展现任何脆弱或顺从,那会瓦解我。
我宁愿你永远是我记忆中那个清晰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