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沉淀下来。
吃完辣度连李蔷都能接受的超大份冷锅串串后，一行人拖着发酸的双腿，走进园区旁那家设计感十足的青旅酒店。
前台，陆哲抓过男生宿舍的钥匙在指间转了个圈，朝另两位男伴咧嘴一笑：“兄弟们，考验交情的时候到了！”
两位女生则自然地分到了一间。
李蔷以整理物品为由，率先回到房间。仔细锁好门，走进浴室。
水流声填满了狭小空间，将世界隔绝在外。她独自站在水幕下，享受着这片刻的独处。
冲洗完毕，稍稍吹干发缝，仔细套上宽松的棉质T恤和运动长裤，将身体轮廓完全遮掩。
在镜子前反复确认了一番。
这才走出门。
下楼时，发梢还滴着水，凉意顺着颈窝滑入衣领。
她一边走，一边无意识地用指尖绕着微湿的发丝。步伐比白日里放缓了些，肩线也不再紧绷，整个人透出一种被热水抚慰过的松弛。
青旅大堂暖意融融。
原木的桌椅，角落里散落着书籍和各式桌游彰显着假日的愉悦。
很快，她就在靠近壁炉的飞镖区找到了同伴们。
稍感意外的是，白天偶遇的那对年轻夫妇也在，正被陆哲他们热情地围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飞镖盘前那位美丽的妻子身上。
她站姿并不紧绷，甚至有些随意，眼神却在抬手的瞬间变得锐利。
手腕看似轻巧地一抖——
“嗖！”
“啪！”
飞镖发发精准钉入红心。
引得众人阵阵惊叹。
“哇！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方语晴直接趴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托腮，眼里全是崇拜。
那位妻子回过头，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飞镖的尾羽，冲方语晴挑眉一笑。
“小玩意，好久没玩了，手还没生。”她声音清脆，带着亲和的自信。
这时，她那位高大帅气的丈夫端着饮料走来。
“小敏以前在飞镖大赛可是拿过名次的，你们别被她这模样骗了。”他语气里满是宠溺，随手递来一杯特调的无酒精莫吉托，“给，奖励神射手。”
妻子接过饮料，没说话，只是眼含笑意地横了丈夫一眼，抿了一口。
“实话实说嘛。”丈夫笑着，随手帮她理了一下额发，然后转向众人，“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客，想喝什么随便点，算我账上。”
他的目光扫过刚走过来的李蔷，也友善地点头示意。
“蔷姐！快来！” 方语晴兴奋地朝她招手，身子还懒洋洋瘫着，“这位姐姐飞镖超神！我们都比不过，就靠你啦！”
李蔷被拉入人群。陆哲随即递给她三支飞镖：“蔷姐，看你的了！”
她下意识想推拒，手在半空划过，最终还是接住。
“我试试。”
站定，丈量距离。
肩臂舒展，手腕轻振。动作不如那位妻子灵动，却带着近乎机械的精准。
笃笃笃！
三支飞镖落在红心外围附近。
“漂亮！”陆哲率先喝彩。
方语晴也从沙发上弹起来，趴到李蔷背上：“这落点控制，绝了！”
那位妻子也含笑点头：“手感很正。”
丈夫适时端着一大盘饮料分发给每个人，走到李蔷面前时，他温和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李蔷的手指上：“指力很稳，是做精细工作的？
陆哲福至心灵，有样学样地伸出手，替李蔷接过了那杯西柚汁，顺势递到她手边。
李蔷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轻声应道：“谢谢，建筑模型师。”
“难怪。”丈夫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尊重地退开，将空间留给年轻人。
飞镖在众人手中传递，气氛松快。那对夫妇稍坐便起身告辞，回房看宝宝。妻子临行前不忘朝方语晴俏皮地眨眨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方语晴目送两人背影，喃喃道：“又漂亮又厉害，又帅又体贴……真好，就像童话里一样。”
陆哲打趣：“怎么，羡慕了？”
方语晴没反驳，只是轻叹一口气，趴在沙发扶手上，目光依旧停留在走廊方向。
李蔷安静地喝着果汁，没有加入讨论。
她看着方语晴出神的样子，内心某处似乎也被这平凡的温情触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心绪覆盖。
她低下头，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杯壁，在大堂的喧嚣中维持着一方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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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很长。
方语晴哼着歌从浴室出来时，李蔷已经侧身躺在靠窗的床上，呼吸平稳。
蹑手蹑脚地擦干头发，关掉最后一盏灯，轻轻躺下。
黑暗温柔笼罩，只有窗外路灯的光晕投在天花板上。
良久。
李蔷的睫毛在枕上轻轻擦过。
“蔷姐？” 方语晴的声音带着洗完澡后的清爽，“你睡了吗？”
李蔷呼吸顿了一瞬。
“还没。”
“我也睡不着。”方语晴翻身面向她，“今天那对夫妻真有意思，你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李蔷在黑暗中轻轻摇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
"不知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也许是很平常的相遇。"
"才不信呢！"方语晴的声音在黑暗里雀跃，"你看他们那种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阳哥递水的时候连吸管都提前插好了。这种细节……肯定是有很多故事吧。"
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亲昵：“说到细节——你今天玩飞镖的时候，陆哲那家伙，眼睛都快长你手上了。”
李蔷沉默了一下。
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夜话吗？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
“他只是在关注比赛。”她轻声回拒。
“才不是呢！”方语晴语气笃定，“不过蔷姐，你专注的样子真的挺吸引人的。我要是男的我也……哎，算了。”
她自己打断自己，转而问道：“你的手怎么能那么稳啊？我就老是毛毛躁躁的。”
李蔷无意地回了一句话术。
“习惯了，以前……在别的地方，也需要这样。”
“什么地方啊？”方语晴下意识追问，又立刻后悔，“啊，要是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李蔷的声音平稳中透着一丝遥远，“都过去了，只是……那里夜里很吵，也很静。有时候会觉得，如果能听到一点……只是存在，但不打扰你的呼吸声，就好了。”
方语晴的呼吸微微一抖。
她原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将脸埋进枕头。
夜风带着这份沉默，淌过两张床之间的空隙。只留下她变得更轻、更匀的呼吸声。
枕头上，李蔷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语晴。” 声音里带着极少见的迷茫。
“嗯？”
“就是……被人记住你喜欢什么，”她斟酌着用词，像在试探触碰一个褪色旧梦的边缘，“……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方语晴的声音变得很柔：“就像你走在路上……突然下雨了，结果发现包里正好有把伞，还是别人偷偷帮你放进去的。”
她往李蔷的方向侧了侧身，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最重要的是，当你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人时，感觉......会特别踏实。"
李蔷不自觉地微微蜷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如梦呓：
“以前巷口有个婆婆，推车卖桂花糕。” 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温度。
“米黄色的，蒸得蓬松，面上撒着干桂花。”
语速渐渐慢下来，像是在凝视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热乎乎地捧在手里……甜得很简单。”
“她……”
话音低了下去，黑暗将尾音吞没。
“不过，”她的声音骤然低下去，重新裹上冷静，“早就没有那种了。”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将刚刚开启的缝隙轻轻合上。
李蔷翻了个身，背对过方语晴，任由夜色洒满蜷缩的身躯。
这时，一床柔软的薄被轻轻覆在她身上。
被角被仔细掖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发梢，带着清甜的柚子香。
"晚安，蔷姐。"
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寂静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