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萤气喘吁吁地伏在墙壁上,已来不及悲痛。前方是第三道关卡,更残酷的考验。
依旧是诱捕陷阱,故技重施的狭窄通道。这一次,诱捕器被换成了赤裸裸的恐吓。
通道两侧巨大的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触目惊心的画面:
模糊的影像记录着“净化”现场,扭曲的身影在能量武器的光芒中化为灰烬;
珍贵的二次元藏品被投入熊熊烈火焚毁;
宅布林在戒除所里遭受惨无人道的电击“治疗”,身体剧烈抽搐,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
音响和声效极为逼真,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焦糊和绝望的气息。
一旦经过者的精神波动因心虚恐惧或愤怒出现剧烈起伏,隐藏的脑波扫描仪会瞬间锁定,等待他的将是与屏幕上完全一致的命运。
这样简单且有效的陷阱,设在通往码头的必经之路上,又一次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墙边,剩余的社员们聚在一起;
“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们当做动物,当做牲口一样对待,这帮狗日的!”阿杰重重一拳打在墙上。
“谁叫我们是宅布林呢,非人哉,不是牲口又能是什么。”胖子耸耸肩。
“什么?这是他们的说辞,我们怎么能承认?”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你可以平心静气地走过那个通道吗?”
“你!——”
眼看阿杰跟胖子起了争执,阿渡连忙站在中间将他俩隔开。一旁祥子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重复着;
“怎么办,怎么办?社长、阿军,连小琳也走了,阿杰和胖子又在吵架,我们该怎么办?”
祥子一直都是前辈中最胆怯的一个,几乎不敢和社团以外的人说话。
在阿渡的劝阻下,阿杰和胖子总算停止了争执,但都生着闷气。
夏萤看着剩下的众人,欲言又止。
“要不……我们回去吧,圣物我们不送了,不去什么希望乡了。我们回到社团里,大不了继续躲躲藏藏,和以前一样……”
说话的并不是夏萤,而是祥子。
火气又窜起来的阿杰一把扯住祥子的领子,将他提起来,“你TM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孬种!你想让牺牲的人都白死吗!”
夏萤在一旁抖得像筛子,其实她心里想得和祥子完全一样,这就是她想说的话,只是祥子先说出口了而已;这趟旅途,真的值得大家如此搏命吗?
祥子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可是,我们不是伙伴吗,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我已经……不想再看着伙伴离开了。”
阿杰愣住了,沉默了半晌,松开手。他叹了口气,对一旁的胖子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
“哪里,我也不对。”胖子摇摇头。
阿杰抬起头,看着胖子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们必须继续往前,为了失去的人,决不能回头。现在只剩一种办法了……”
胖子也直视着他,“阿军、小琳已经做过示范了。”
阿杰转身对祥子说,“祥子,你留在这吧,以你的心理素质,肯定通不过这一关。”
然后走到夏萤面前,将一个小东西塞进她手里。“虫虫,你戴上这枚能吸收信号的发卡,虽然效果一般,只能屏蔽很短的时间,但也比没有强。然后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看,只管带着箱子往前走。”
他又面向其他两人,“估计走到一半左右,屏蔽器就会失效。到时候……我先上,吸引他们的注意,就像阿军和小琳做的那样。万一争取的时间不够——”他面向胖子,后者点了点头。
“胖子你上。如果还不够,阿渡……”
夏萤完全惊呆了,脑袋嗡嗡直响。这叫什么计划,要她踩着前辈们的尸首通过吗?
“不,不要!”这是夏萤内心的想法,说出口的仍是祥子。
“要是再看到有人牺牲,我就,我就……”
祥子痛苦地抱着头,浑身像触电一样抽搐。阿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祥子,这是唯一的办法。为了我们的事业,为了全天下所有的宅布林不再躲躲藏藏,必须有人在此牺牲!”
祥子睁大眼睛,面向四周,绝望地看着其他人。
片刻之后,祥子的神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再看不到一丝恐惧和胆怯,呼吸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他挣脱了阿杰的手,用古怪的声调嘟哝了句,“对了,我想到了。”
看着疑惑的大家,祥子自信满满地说道,“可以这样啊。”
然后,突然转身大步朝纠察岗哨冲去,众人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跑出老远,只听见抛下一句;
“看不得别人牺牲,那我自己先死不就行了?”
“祥子!”阿杰一跃而起,被胖子和阿渡死死按住。
祥子边跑,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几个可爱的布偶,用近乎痉挛的速度将细小的装置塞进内部,抛洒向空中。
装置迅速充气,形成了各种卡通图案的枕头气球,飘向前方的岗哨。
岗哨中,看见头顶飘来的不明物体,纠察队员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警棍。但随即映入眼帘的萌蠢图案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困惑和轻视。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表情便永远定格在了惊恐和后悔上。
接连闷响暴起,没有火光冲天,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散的、燃烧着粉色火焰的蓬松棉絮。
冲击波将几名躲闪不及的纠察队员掀翻在地,粉色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吞没了他们制服上的合成纤维,惨叫声响起!
“萌素炸弹!袭击,请求支援!——”
漫天的粉色火棉絮如同致命的雪花飘落,关卡上的显示屏、脑波扫描仪等精密诱捕设备被纷纷覆盖、侵蚀,电路短路,火花四溅。
不一会儿,整个关卡便笼罩在短路引起的浓烟和跳动的电火花中,彻底瘫痪失效!
“杂鱼们!想要抱抱吗?尝尝祥子的爱吧!”
祥子的声音通过一个气球上的简易扩音器传来,扭曲、高亢,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和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他一边使用扩音器混淆着自己的位置,一边继续从背包里源源不断地掏出更多“枕头炸弹”,疯狂地激活、抛洒出去。
不多时,整个路口迅速被浓密得化不开的、带着甜腻异香的粉色烟雾彻底笼罩。行人和纠察队的视线被剥夺,只有连绵不绝的爆炸闷响和些许的惨叫。
“砰——!”
一声刺耳的镭射枪响,一道灼热的能量光束穿透烟雾,击中了祥子的肩膀,血花飞溅。
四周,更多的纠察队员,以及装备精良的别动队员和装甲车围拢过来。
祥子只是摇了摇头,轻蔑地嗤笑了下。超越了真正恐惧的人,对这点伤势和疼痛没有感觉。
眼看纠察队已经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举着防爆盾牌压过来,祥子从已经干瘪的背包里扯出最后一块布料,快速充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印着可爱兽耳娘的抱枕。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抱枕,猛地将其高举过头。
包抄过来的纠察队员发觉不对,抱枕在继续充气,扩大,很快变得跟二层楼房一样高。他们丢下盾牌枪械,仓皇退后,连滚带爬。
看着抱枕上笑容灿烂的卡通角色,祥子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去;
从小就喜爱针线活和布娃娃,总是绣出一些在旁人看来不成体统的萌二角色,因此他不受待见,继而患上了深度社恐。
在找到宅布林社区后依旧如此,他仍是孤单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影响到大家;
然而在那次地下漫展中,他的作品因使用劣质衬料而发生了爆炸。
看着宅友横七竖八地被抬出去,众人齐声指责,他感觉到最后的容身之所也失去了。
然而,戴着方框眼镜的青年和身后的伙伴们阻挡了愤怒的人群,温柔地朝自己伸出手来。
那一刻,他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这群伙伴赴死。
……
祥子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义无反顾地引燃了最后的艺术。
轰——!!!
一声沉闷却威力惊人的爆炸。
岗哨瞬间化为一个巨大的、燃烧的粉色火球,释放出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焦糊味。
“前辈!”
夏萤的悲鸣被爆炸的余波淹没。她和刚刚通过关卡的其他人被气浪向前推得一个踉跄,怀中的箱子差点脱手,眼泪混合着烟尘模糊了视线。
阿杰的嘴唇不住地颤抖。
“祥子……你个混蛋……我早就知道……你是最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