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关卡,一条人命。身后的不是脚印,是累累尸骨。
夏萤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我真是太没用了,社长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的。”
剩下最后两名前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面容沉痛地沉默着。
前方,一个硕大的“禁止通行”牌子伫立在道路中央。考验仍没有结束。
虽然阿杰舍命废掉了纠察队大部分机动兵力,但对方还有最原始的封锁手法,封路。
一道临时增加的隔离墙彻底堵死了去往码头的通路,锁住的闸门阻挡了所有旅客,不分目的,不分身份,一律不得通行。
纠察队员带着机器狗,对滞留的旅客挨个进行检查;
“所有人抱头蹲下,举报宅布林有奖!”“放行时间另行通知!”
雨越下越大,群众的愤怒抵达顶点,“船都快开了!”“你们有什么权力封闭道路?”“凭什么我们都得陪几个宅布林受苦?”
群众挥舞着拳头找纠察理论,又被子弹齐刷刷上膛的声音劝了回来。
“算了,都是宅布林害的,打死宅布林。”
人群中,最后的三人蹲下商议着对策,但毫无头绪;
“即使现在有人引开守卫,闸门不放开,也不可能通过。”“他们是算准了时间,想拖到最后一班渡船离开。”“已经……没有办法了。”
“不该是这样的……”夏萤抓着头发,痛苦地摇着头。她其实想说的是,我是想受欢迎才加入社团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了我,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地牺牲了。”她其实想说的是,他们这样,我想投降都没机会说出来;
“要是最后还是失败了,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啊!”她其实想说的是,到最后要变成什么样啊!
纠察队员越来越近,机械狗的探测鼻似乎已经嗅出了端倪,电子眼睛闪烁,吠了起来。
胖子盯着前方,“我们就到这里了吗。”
夏萤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说,“胖前辈,阿渡前辈,要不我们先撤退……我的意思是,既然没有办法通过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所有人都被抓住,任务也就……”
胖子抬起眼睛,看着夏萤,若有所思。
突然,胖子站起身,高举双手,“长官,我举报!我知道内情!”
纠察队员立即举枪,分散将胖子包围了起来。
胖子在夏萤讶异的目光中,一边走向围过来的纠察,一边指着阿渡和夏萤大声喊着,“就是这两个人!他们要去码头!箱子里装的,是宅布林用来召唤邪神的祭品!”
咦咦咦?夏萤的脑袋停转了。
两名纠察用枪对着胖子,剩下两人上前搜他的身。胖子举着手一边继续说着,“我是被骗了才上了贼船的,本以为能泡妹子才进的社团,结果一堆臭男人中间只有一个妹子和一个菜鸟,妹子还是个耽美控……”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溜号,结果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自投罗网,还觉得自己挺壮烈呢,真是笑死人了,害我想投诚都没机会。”
“现在,那些碍事的都不在了,只剩下两三个人的社团,没有存在的必要。长官,我弃暗投明!我全都交代!……”
夏萤惊讶地不能自已,虽然胖子说的全是她也想说的话,但是,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吧?
两名队员冲过来,想夺走提箱,夏萤死死抱住不松手,却被粗暴地推倒在地,箱子也被抢走;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了她和阿渡的手腕。
“带走,严加看管!”领头的队员厉声下令。
“长官,长官!我这还有好多重要情报呢。走,咱们去那边哨所,我慢慢跟您汇报,保证让您立大功!”胖子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笑,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拉队员的胳膊。
纠察队员厌恶地甩开胖子试图搭上来的手,但听到“最高级别违禁物”和“情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示意旁边的人:“把他带到哨所,看好他。要是发现耍花招,立刻击毙!”
“胖子……前辈……”被铐着的夏萤小声说着。
胖子像条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跟在队员后面。在经过夏萤身边时,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纠察队员粗鲁地推搡着夏萤和阿渡,将两人押向不远处的建筑,锁进一间散发着霉味的临时牢房。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声和隐约的嘈杂。
“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呢。社长前辈他们,明明那么拼命……”夏萤眼泪涟涟,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自己也一直是那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
阿渡像往常一样默默无语。
哨所审讯室。胖子被拷在铁椅上,手腕脚腕都被拴上了沉重的铁链。隔着铁栅栏,两名审讯人员不耐烦地用笔敲打着讯问本。
“说吧,你要想耍什么花招的话,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然……”
突然间,他们的身体摇摇欲坠,很快便丧失了意识,全倒伏在桌上。
胖子从审讯椅上站起,手铐像变戏法一样脱落。
他指缝间拈着一张卡片,卡面不断在“N、SR、SSR”之间变换。
他弯下腰,用锐利的卡片边缘轻易划开了绑着自己的脚镣。走到关闭的铁门前,手中卡片甩了甩,变成了一张门禁卡,轻易刷开了门锁。
胖子吹着口哨沿着墙边移动,肥胖的身躯移动起来却敏捷且悄无声息。
一路上经过一个个房间,里面的纠察队员早已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每扇门口都插着一张不易察觉的卡片,正冒出无色无味的雾气。
来到拐角,看到前方标识牌写着“中控室”,胖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加快了脚步。
然而探出半个脑袋观察后,赫然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别动队员。全覆式头盔上的镜片闪烁着红光,手中端着漆黑的钢枪,一旁卧着机械噬萌犬。
看来不是所有别动队都被阿杰一锅端了,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对一般的催眠把戏免疫。胖子不动声色地摸出两张卡片。
中控室门前,噬萌犬突然龇牙咧嘴得吼叫起来,仿佛探测到了什么动静。接着,一边吠叫着一边朝走廊另一侧跑去,消失在拐角处。
两名别动队员警觉起来,对视一眼,端起枪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前面,四脚朝天的机械畜生可笑地抽搐着,被破坏的腹部闪烁着电光。别动队员立即子弹上膛,背对背警戒四周,小心地移动上前;
这时,一人脚碰到插在地上的卡片,浓烟立刻大作。但队员并不惊慌,全覆式头盔上的热成像清晰地监视着周围。
突然间,两道闪光飞至,队员立即举枪射击,倾泻的弹药打在墙壁窗棱上,灯泡被打烂,字牌被打歪,火花四溅。
而那两个东西却仿佛未受影响,旋转着,以诡异的路径不偏不倚贴在两名队员的头盔面罩上;那是两张SSR金卡。
队员刚想伸手揭下,下一秒金色闪电暴起,剧烈的电流笼罩队员全身,两人登时抽搐倒地,连哼都没哼便没了动静。
……
另一边,哨所牢房。
阿渡用藏在袖子里的卡片割断绳索,又放出夏萤。面对锁着的牢门,他直接徒手掰弯了栅栏。
看守他们的守卫像喝多了一样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任凭阿渡从腰间搜刮走钥匙串。
两人在哨所里疾走,一路上静悄悄的,遇到的所有守卫全都倒地昏迷,旁边都插着奇怪的卡片。
“这些是胖前辈的卡片……”夏萤又惊又惭,“阿渡前辈,你从未怀疑过胖前辈,可我却……”
来到库房,在昏迷的守卫旁打开保险箱,终于取回了手提箱。抱着承载着万千使命、失而复得的箱子,夏萤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当两人来到闸门前,高耸的门却依然封闭着,如同沉默的巨兽。
阿渡回望哨所的方向,双拳紧握。夏萤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胖前辈……”
……
“中控室”三个字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
闪烁的灯光中,胖子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肚子,缓慢地向前走去。
“真是见鬼,我是间谍啊,不擅长作战的……”
粘稠、温热的液体正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在他脚下和身后蜿蜒成一条暗红色的溪流。
虽然解决掉了那两个别动队员,但代价也很沉重,至少两发跳弹击中了胖子的小腹。
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剧痛。胖子虚弱地自嘲道,“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果然是遭报应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控制着巨大闸门开关的控制台。然而,那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
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眼前开始模糊、旋转,双腿像灌了铅,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胖子闷哼一声,顺着墙壁缓缓滑倒。
他咬着嘴唇,迫使自己保持清醒,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开始向前爬行。
一步……两步……粗糙冰冷的地面摩擦着伤口,血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意识在飞速流逝,眼前阵阵发黑。
胖子心中祈祷着,拜托了,让我撑下去吧,就这一回,下回再也不这么拼了。
钻心的剧痛,仿佛感觉不到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控制台,只剩下那个红色的闸刀拉杆。
满是鲜血的手终于握上了冰冷的金属拉杆,可胖子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他只能将最后的力量都集中在那只手上,紧握住拉杆,靠身体的重量,坠了下去。
天地翻转之后,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声。
在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他过着风一般自由自在的日子;
娴熟的牌技、隐蔽的出千手法,使得他出入各种牌场,赢得了大量珍贵卡片。
可他并不满足于收藏或者赚钱,而是制作了盗版卡,戏耍赌徒,操纵庄家,享受着所有人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显而易见的,他免不了被抓包痛揍,经常被扒光衣服扔在墙角,有时被连饭也吃不上。
那个戴眼镜的青年总是接济他,为他提供住所食物,帮他还清赌债,直到他下一次被抓住。
“你不用收买我,我是个自由的人,不习惯有组织的生活。”
“我可没有收买你,只是给你一种选择。如果你觉得这里还不错,就留下,如果想离开,谁能阻止风呢?”
……
不知不觉,自己留在社团的时候越来越长。
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胖子看见压下的拉杆旁,模糊的绿灯闪烁。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
夏萤和阿渡面前,随着绿灯闪烁,闸门大门缓缓开启,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昏暗的夜幕下,黑色的大海依稀可见。
夏萤激动地雀跃不已,一旁的阿渡却沉默着。他低头盯着手中的卡片,金卡慢慢褪去了色彩,变为白色。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收起卡片,大步向前走去。
夏萤不可置信地跟上去,小声问道,“我们不等胖前辈了吗……”声音越来越小,阿渡始终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