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没有回答,沉默以对。稍作调息后,双臂凭空抽出两挺重型机枪,再度悍然攻上。
然而陆明已完全摸清他的战斗节奏,不再选择近身缠斗,转而操控傀儡在远处不断发动骚扰与消耗。猎犬的弹药或许取之不尽,但他的体能终究仍在凡人范畴,会衰竭,会受伤,会疲惫。
渐渐地,猎犬大口喘气,动作不可避免地迟缓下来。在接连被幻想造物击中的刹那,一道骤然展开、闪烁着不可名状扭曲画面的心灵力场猛然扫过——他的身形顿时一滞,破绽毕露;
陆明等待的就是这一刻。阴影中早已潜伏多时的数条粘滑触须如毒蛇般暴起,死死缠住猎犬的双腿脚踝。重心失衡,猎犬轰然倒地,未及挣脱,更多触须已层层缠绕而上,将他彻底禁锢在地。
面对已无力动弹的猎犬,陆明仍谨慎地维持着飞行高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困的猎物。
“你输了,猎犬。”他的声音里浸满嘲弄,“告诉我,‘圣物’被你藏在哪了?你不可能有机会把它转移出岛的。交出来,或许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猎犬艰难地抬起头,唯有那双利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仍旧一言不发。
“呵……真有骨气。但可惜的是,我既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也从没有留后患的习惯。”陆明失去了兴趣,背后骨翼猛地亮起幽暗的寒光;
咻咻咻咻——!
数十道锐利铁羽如死亡暴雨般倾泻而下,精准、冷酷,自上方彻底覆盖了猎犬的身影。金属撕裂肉体、撞击岩层的闷响接连炸开,将他整个人钉死在地面,宛如一只被刺穿的困兽。
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如蔓延的暗红树根在他身下急速扩散。猎犬身体剧烈抽搐了一瞬,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随即头颅重重垂落,眼中最后一丝锐光彻底涣散、熄灭。
“不——!!”
夏萤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撕裂了压抑的空气。她不顾一切地从掩体后冲出,巨大的恐惧与悲恸如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猎犬身边,跪倒在已无生息的身躯前,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向那个悬浮于空中的不可名状之物,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
“为什么……社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欺骗了大家……亵渎了前辈们的牺牲!我们……我们不是同伴吗?”
“同伴?虫虫,你真是太天真了。”陆明缓缓降下地面,转向她,那双竖瞳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如同审视稀有标本般的冰冷审视。他语调平缓,却字字如刀;
“凡人若想取悦真神,获得祂的低语与指引,实现不可言说的愿望,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献上神感兴趣的灵魂。
这么多年来,我穿梭于无数城市,建立过一个个像‘触之圈’、‘文学社’这样的团体,只是为了寻觅、筛选像你这样拥有极致‘适格性’的个体;
那些貌似素质不错的高阶觉醒者、你的那些前辈们,归根结底,不过都是一批批失败的残次品;是测试仪式的耗材,或者吸引守秘局视线的诱饵罢了。他们所有人……不,这整座岛上的宅布林加起来,也远不及你一人的价值。”
他微微停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似有似无的惋惜:“我本不想这么做,我本可以给你更温和的引导……你要怨,就怨这条多事的猎犬吧。”
话音未落,无数苍白丝线骤然从他身后爆发,如汹涌的潮水般扑向夏萤。它们精准而残忍地钻入她的眼、耳、鼻、口,继续向内深入,直至大脑——
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意识瞬间像电脑关机一样消失了,陷入了一片虚无。
……
祭坛之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邪异氛围。
陆明狞笑着抬起覆满鳞片与骨刺的利爪,无数无形的精神牵丝如暴雨般倾泻而出。霎时间,祭坛四周那些早已被吸干灵魂的僵尸社员,以及来不及逃走的信徒,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注入虚假生命的木偶,扭曲地爬起身来。纷纷以僵硬而蹒跚的姿态,踉跄着被强制驱动,一步步走向法阵中央。
就在触及阵眼的刹那,如同投入熔炉的柴薪,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坍塌、消融,血肉化作一股股磅礴而污秽的能量洪流,疯狂注入脚下那巨大而古老的母阵。
伴随着这残酷的“奉献”,猩红的光芒再次从法阵中充盈而起,光芒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刺目、浓郁,其中涌动的邪恶气息几乎凝为实质。
冲天的红光中,夏萤眼神空洞,步伐僵硬,如同一具被精准操控的提线木偶,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迈向祭坛的最高处。
无数无形的精神牵丝,如同最剧毒的蛛网,早已将她全身紧紧缠绕,深深刺入她的四肢与头颅。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属于自我的光彩,空洞得如同两颗玻璃珠,反射着周围诡异的红芒。
她不再是她,只是一个精致而可悲的容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乃至思维的波动,都完全屈服于那无形丝线的绝对掌控。
终于,行至祭坛的顶点,夏萤机械地张开双臂,摆出与周遭痛图壁画上别无二致的,古老而绝望的献祭仪态。
在深入大脑与脊髓的冰冷丝线强制驱动下,她被封存于意识最底层的记忆牢笼,被再一次残忍地撕开——
那个故事仍在继续:她藏在抽屉最深处、倾注了无数幼稚却真挚的幻想所绘制的小漫画和书写的故事片段,被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老师围观、传阅之后……
她感觉整个世界正在自己面前关闭。黑暗笼罩了视野,内心的呼喊震耳欲聋:我还没有完成,我画得还很差劲,不要看,不要看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些投向她或惊讶、或窃笑的目光,如同万剑般穿透了她的心脏;
——那一刻撕裂她的,并非作品本身的羞耻,而是她最珍视的创造之物、她灵魂的复制品,就那样以尚未完成的拙劣模样被粗鲁揭开、无情翻弄……所带来的、足以碾碎身体的剧痛与绝望。
渐渐地,她的心死了。她一直跑到没人的地方,一处废弃的大楼顶端,哭到晕厥。她想着,最后再看一次自己的画吧,然后就与世界告别;又突然想到,或者让“世界毁灭掉”也更好。
就在那时,被夕阳染成血红的天空骤然异变,周遭的一切景物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无边的虚无,与点点冰冷的星芒闪烁。宛如悬浮于宇宙深渊,或是站立在创世之初的神殿。
一个冥冥之中、无法形容其庞大的存在,就那样静静地、默然地降临在她面前,用直达心灵的声音问道:
“你的愿望是什么……”
之后的事情她记不得了。父母最终找到了她,一场大病发烧了十几日后,或许是为了自我保护,大脑将这段记忆与创伤彻底深埋。
“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你与祂建立了连接……”意识深处,传来陆明混杂着惊叹与贪婪的意念低语;
“‘未完成品暴露’……仅仅因为这种理由,竟能达到直接呼唤螈神的程度……如此纯粹又罕见的‘创作之耻’,看来你是真的天生将作品视为生命本身。”
他的声音里渗出一丝扭曲的妒忌:“多少像我这样的凡俗之辈,数年、乃至数十年呕心沥血地奉献,还不如真正天赋者的无心之举,还真是令人绝望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