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突然而密集,冰冷的雨点敲打着医务室的窗户,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江璃躺在病床上,盖着薄毯,药物带来的镇定效果让她身体的颤抖逐渐平息,但精神上的虚脱感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痕迹。
苏念卿坐在床边,递给她一杯温水,声音温和:“感觉好点了吗?白秋辞同学,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江璃捧着温热的杯子,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她只是带我离开了教室。”她下意识地为白秋辞开脱,或者说,是本能地想要掩盖自己那不堪一击的精神状态。她不想深究白秋辞为何会出手,只觉得离开那个被围观的环境是一种解脱。
苏念卿看着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好。如果以后她再为难你,一定要告诉我。”
又在医务室休息了一会儿,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江璃才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向苏念卿道谢后,离开了医务室。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没有丝毫减弱迹象的雨幕,她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时并未带伞。
雨水汇成水流,沿着屋檐哗哗落下。带着寒意的风裹挟着雨丝扑在她脸上。她拉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犹豫着是冒雨冲回家,还是再等一等。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一把黑色的雨伞突兀地出现在她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江璃愕然抬头。
白秋辞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雨幕,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侧脸线条在雨天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伞给你。”白秋辞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淡漠,甚至没有看江璃一眼。
江璃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白秋辞……给她撑伞?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受?还是拒绝?
“拿着。”白秋辞的语气带上了些许不耐烦,直接将伞柄塞到了江璃手里。她的指尖碰到江璃冰凉的手,动作粗鲁,甚至可以说有些强硬。
江璃被动地握住了那把沉甸甸的、还带着白秋辞掌心些许温度的雨伞。
白秋辞做完这一切,甚至没有等江璃的反应,便径直走下台阶,冒着雨,快步走向校门口那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司机立刻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在她弯腰上车前,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
江璃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撑着那把过于宽大、与她格格不入的黑伞,看着轿车溅起细小的水花,无声地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幕深处。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砰砰的闷响。伞下的小小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白秋辞的、清冷而独特的气息。
这算什么?
道歉?补偿?还是……又一次,她无法理解的“捉弄”?
她握着伞柄,指尖感受到木质纹理的冰凉。心里的感觉复杂难言,有困惑,有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摆脱的不安。
她转过身,撑着这把“来历不明”的伞,走向回家的路。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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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空气温暖而干燥,与外面的凄风冷雨隔绝开来。白秋辞靠在后座,看着窗外模糊倒退的街景,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她为什么要给她伞?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是因为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雨里,那副样子太过可怜?还是因为……在走廊里,她那双蓄满泪水、通红一片的眼睛,让她心里某个地方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一些并不愉快的片段。
也是雨天。记忆里的天空同样灰暗。
那是在学校体育馆后面的僻静角落。她和现在一样,没有带伞,被几个女生堵在那里。她们嬉笑着,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接来的半瓶矿泉水。
“看她那样子,真碍眼。”
“给她降降温,清醒一下?”
她记不清那些女生的脸了,只记得那种被围堵的恐惧和无力感。她试图后退,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然后,站在那群女生后方,一个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同样是白秋辞。她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聊的审视。
下一秒,冰凉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不是一整瓶,但那突如其来的冷意和羞辱感,让她瞬间僵住。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衣领,校服外套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敢哭出声。她看见白秋辞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这场闹剧失去了兴趣,转身离开了。她的离开,并没有让欺凌停止,反而让那些女生更加肆无忌惮。
那种被冰冷液体浸透的屈辱感,和此刻手中雨伞干燥温暖的触感,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为什么?为什么同一个人,可以一边默许甚至间接导致她的狼狈,一边又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她握紧伞柄,指尖感受到木质纹理的冰凉。心里的感觉复杂难言,困惑远远大于感激。这把伞,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谜题。
她转过身,撑着这把“来历不明”的伞,走向回家的路。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