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简洁的室内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苏念卿没有开主灯，只在角落点亮了一盏落地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家具流畅的线条，耳边自动弹着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助眠的香薰气息。
“先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苏念卿递给她一套崭新的、质地柔软的家居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去准备晚餐，没必要客气，就像家一样”
江璃顺从地接过，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似乎也暂时带走了部分疲惫和紧绷感。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苍白的脸和眼底残留的惊惶，努力的将以前的不顺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就像家一样……只有这她对自己说。
当她穿着那身过于合身的家居服走出来时，餐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和摇曳的烛光。不是普通的白烛，而是散发着淡淡栀子花香的香薰蜡烛。柔和的烛光映照下，简单的西餐摆盘也显得格外浪漫。
“坐。”苏念卿为她拉开椅子，动作绅士而体贴。她自己也换下了平日的职业装，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柔和了她身上那股过于理性的气质，添了几分慵懒和……魅惑。
晚餐很安静，只有刀叉轻碰盘子的细微声响和流淌的音乐。苏念卿没有询问任何关于学校或家庭的事情，只是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关于艺术、书籍和旅行的轻松话题。
她的学识渊博，谈吐优雅，总能引经据典，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压力。江璃默默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刻意营造的、毫无攻击性的氛围中，渐渐松弛下来。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苏念卿是什么时候，将座位挪得离她更近了一些。
“尝尝这个，我特意学的。”苏念卿将自己面前一小份精致的甜点推到江璃面前，那是一款做成玫瑰花形状的慕斯，娇艳欲滴。“据说，甜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让人感到快乐。”
她的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专注地落在江璃脸上。
江璃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甜腻丝滑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或许是真的有心理作用，她感觉胸口那股滞闷的气息，似乎真的消散了一些。
“谢谢你，苏老师。”她低声说，真心实意地。在她最混乱不堪的世界里，苏念卿像一座灯塔，提供了方向和暂时的安宁。
“不要总是道谢。”苏念卿微微倾身，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璃放在桌面上、有些无措的手。她的指尖温暖，力道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为你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
江璃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要抽回手，却被苏念卿更紧地握住。
“江璃，”苏念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磁性的蛊惑，穿透了轻柔的音乐，清晰地传入江璃耳中，“看着我。”
江璃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了那双在镜片后闪烁着烛光倒影的眸子里。那里面不再仅仅是医生对病人的关怀，而是掺杂了更多、更复杂、也更危险的东西。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很辛苦。”苏念卿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江璃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所有人都想要伤害你，破坏你…”
她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敲打在江璃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但是，我和她们不一样。”她的语气笃定而深情，“我想要的，不是控制你，也不是占有你。我想要的是……守护你，引导你，让你成为真正的、完整的自己。”
她的身体靠得更近，气息拂在江璃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红酒的醇香和栀子花的甜腻。
“这个世界对你太苛刻了。让我来保护你，好吗？”她的声音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不是以老师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
爱慕者？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江璃脑海中炸开。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念卿。虽然隐约感觉到苏念卿的关怀超出了寻常的师生界限，但她从未想过，会如此直白地被……表白。
“苏……苏老师……”江璃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您……您别开玩笑……我们是师生……这不行……”
她慌乱地想要抽回手，身体向后缩去，撞得椅子发出一声轻响。
苏念卿脸上的温柔笑容凝固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被更浓的、近乎偏执的深情所覆盖。
“师生？”她轻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和不容置疑，“那只是世俗无聊的枷锁。在我眼里，你只是江璃，一个需要被好好珍惜、值得被深爱的女孩。难道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在我的身边，你不感到安心和……依恋吗？”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江璃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是的，安心，依恋……这些感觉如此真实。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苏念卿给了她温暖。可是……
江璃的内心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挣扎。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是危险的。可情感上，她又贪恋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理解”和“庇护”。
然而，最终，一种更深层次的、对混乱关系的恐惧，以及残存的、对正常规则的认知，占据了上风。
“对不起，苏老师。”她低下头，避开了那双仿佛能吸走人灵魂的眼睛，声音微弱却清晰，“我很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们……不能这样。您是老师，我是学生……这是不对的。”
她选择了拒绝。用一种最直接，也最伤人的方式，划清了界限。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音乐还在流淌，烛光依旧摇曳，但某种温和的假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
苏念卿脸上的所有表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缓缓地松开了握着江璃的手，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江璃。
“不对的？”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得让人发慌，“你认为，什么才是对的？继续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是对的？还是说你认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江璃被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冰冷和……某种隐藏在平静下的阴霾吓得说不出话。
苏念卿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她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动作优雅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瓷杯，然后打开一个标注着洋甘菊的花草茶罐，舀了一些茶叶进去。她的背影依旧挺拔从容，仿佛刚才那段激烈的表白和拒绝从未发生过。
“喝点安神茶吧。”她背对着江璃，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比之前更加轻柔，“你看你，吓得脸色都白了。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她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回来，脸上甚至重新挂起了那抹令人安心的、专业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幽暗、语出惊人的女人只是江璃的错觉。
“喝了它，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她将茶杯递到江璃面前，眼神充满了鼓励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期待。
江璃看着她，看着她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心中警铃大作。这杯茶……她看着那氤氲的热气，闻着那看似无害的洋甘菊香气，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让她迟迟不敢伸手。
“怎么了？”苏念卿微微歪头，笑容不变，“怕我下毒吗？”
她半开玩笑地说着，自己先拿起旁边另一个杯子喝了一口，以示“无毒”。然后再次将茶杯递近，几乎要碰到江璃的嘴唇。
“乖，喝了吧。你需要休息。”
她的语气那么温柔，眼神那么关切，仿佛江璃不喝下这杯茶，就是辜负了她所有的好意，就是在无理取闹。
在那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在残存的、对这份“特殊关怀”的贪恋下，也在一种“或许真是我想多了”的自我安慰下，江璃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
她小口地、艰难地吞咽着温热的液体。茶的味道很正常，甚至带着一丝清甜。
看着江璃喝下了大半杯茶，苏念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深的笑意。那笑意不再掩饰，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冰冷的满足感。
“这就对了。”她接过空了大半的杯子，放在桌上。
不到五分钟，江璃开始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烛光和苏念卿的脸开始变得模糊、重叠。四肢迅速失去了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苏老师……我……我好晕……”她惊恐地想要抓住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软倒。
苏念卿及时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她的手臂有力，怀抱却冰冷。
“睡吧，江璃。”苏念卿低下头，看着怀中眼神涣散、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少女，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那声音如同毒蛇的吐信，冰冷而黏腻，“等你醒来，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你会乖乖留在我身边的……永远。”
江璃最后的意识，是苏念卿那张在模糊视野中无限放大的、带着温柔而残酷笑意的脸，和她怀抱中那令人绝望的冰冷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