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能感受到,现实世界的边界正开始模糊,声音变得遥远,连苏念卿带来的痛苦,也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她的身体依然会因恐惧而颤抖,会依照指令做出反应,但某种内在的、核心的部分,正在悄然熄灭。
这一次,当苏念卿结束又一轮旨在建立绝对服从的“教导”,准备再次将她送回地下室时,江璃没有像往常一样流露出哀求或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蜷缩在原地,目光穿过苏念卿,投向一个不存在的远方,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倏然寂灭。
一种极致的安静笼罩了她。外界的声响,包括苏念卿的呼唤,都未能穿透这层突然降下的屏障。
她的意识,像一艘卸下了所有缆绳的小船,悄然滑离了现实的岸边,驶向一片由自身构筑的、平静无波的内海。
在她的心域之中,世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样貌。
这里没有灰暗的墙壁与冰冷的锁链,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沐浴在柔和晨光中的原野。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模糊而欢快的鸟鸣。她站在一条蜿蜒的小径上,小径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花瓣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那件屈辱的睡裙,而是记忆中某年生日时,父母送她的、那件早已褪色却无比珍爱的淡蓝色连衣裙。身体轻盈,没有一丝疲惫与疼痛。
在小径的尽头,伫立着一栋被繁花与绿藤环绕的小屋。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
门廊下,两道熟悉而温暖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向她招手。他们的面容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温暖的水汽,但那笑容中蕴含的毫无保留的爱意,却清晰得让她想要落泪。
在这里,她感到安全。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安全。没有审视的目光,没有冰冷的命令,没有需要时刻警惕的伤害。
时间仿佛停滞,悲伤与恐惧被隔绝在外。她沿着小径向前走去,脚步轻快,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平静充盈着她的内心。
她决定留在这里。
这个决定如同一个最终的指令,切断了与外部世界最后的精神联结。现实中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苏念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她看到江璃站在原地,身体松弛,不再紧绷着准备承受下一次打击。那双曾经盛满惊惶、痛苦、偶尔还会闪过一丝倔强的眼睛,此刻映不出任何影像,也传递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了深邃的晦暗。她伸出手,在江璃眼前晃动,得不到任何回应。用手指轻触她的脸颊,皮肤是温热的,但内部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
江璃会依照简单的指令行动,列如坐下,站立,甚至在她递过水杯时,会机械地吞咽。但她不再有任何自主的反应,不再流泪,不再哀求,不再试图躲避触碰。她变成了一件极其精美、极其听话的玩偶。
起初,苏念卿感到一阵掌控一切的满足。看,她终于完全属于我了。她无法再思考逃离,无法再产生反抗的念头。
但这种满足感并未持续太久。
她开始对江璃说话,讲述自己的计划,描绘她为两人构想的、与世隔绝的未来。她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尝试用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去唤醒某种反应,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但江璃的身体只是被动地承受,像一具温顺的人形抱枕。甚至当她故意用指甲划过江璃的手臂,留下浅淡的红痕,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种彻底的、死寂的顺从,开始让苏念卿感到不适。
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她渴望的是江璃在清醒状态下,在经历了挣扎与痛苦后,最终心甘情愿的、充满依赖的归属。
她享受的是征服的过程,是看着那双眼睛从恐惧转向迷茫,再转向不得不接受的屈从,甚至…或许在将来,能从中诞生出扭曲的依恋。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具行尸走肉。
她加大了刺激的强度。她将江璃长时间置于光线强烈的环境下,播放嘈杂刺耳的音乐,或者突然制造巨大的声响。她剥夺睡眠,不断用言语重复着命令与归属感的信息。
然而,这一切都如同石沉大海。江璃的生理机能依然运作,她会因疲惫而闭眼,会因噪音而微微蹙眉,但意始终沉睡在那片阳光灿烂的原野上,停留在那栋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小屋前。
苏念卿站在彻底安静的江璃面前,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她可能永远地失去了那个会哭泣、会颤抖、会让她感到自身存在的“江璃”。一种混合着挫败、恼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的情绪,在她精心维持的冷静面具下滋生。
她得到了完美的服从,却失去了征服的乐趣与对象。
现实的囚笼里,站立着一个眼神空洞、任人摆布的美丽躯壳。
而在那片无人能够触及的心域之中,另一个江璃,正赤足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走向那扇永远为她敞开的、温暖的门。她决定不再回头,将身后那个充满痛苦与屈辱的世界,彻底遗忘。
而苏念卿站在她的面前,却好像并没有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