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辞站在公寓楼下,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刚出炉的可颂和一本《云彩收集者手册》。这是她今早路过书店时偶然看到的,想到江璃总望着窗外,便买了回来。
电梯缓缓上升,她盯着跳动的数字,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安排。下午有个不能推掉的董事会,晚上要和瑞士那边开视频会议。她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睡眠严重不足。
推开门,她愣在玄关。
江璃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她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门口,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白秋辞上个月挂上去的莫奈《睡莲》的复制品,她以为江璃从未注意过。
听到开门声,江璃缓缓转身。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白秋辞对上,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一闪而过的眼神,而是一种平静的、带着些许困惑的注视。
白秋辞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拎着纸袋的手紧了紧。
“你......”她顿了顿,换上平常的语气,“我买了早餐。”
江璃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纸袋,又回到她脸上。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白秋辞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微微侧身,让出了通往餐桌的路。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白秋辞心跳漏了一拍。她稳住心神,走到餐桌前,将可颂取出放在碟子里,又把那本云彩手册随意放在一旁。
“今天天气不错。”她说着,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自然。
江璃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走到餐桌对面,坐下,却没有碰食物。
白秋辞咬了一口可颂,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住。她注意到江璃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着什么,像是在描摹某种图案。
“不喜欢可颂?”她试探着问。
江璃的手指停住了,但没有回应。
白秋辞放下食物,拿起那本云彩手册:“刚才路过书店,看到这个。记得你以前......”她突然刹住话头,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
江璃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白秋辞若无其事地翻开手册:“你看,这是积云,像棉花糖一样。这是卷云......”她翻到一页,“高积云,像鱼鳞一样排列。”
令她意外的是,江璃竟然微微向前倾身,目光落在了书页上。
就在这时,白秋辞的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是秘书打来的,想必是催她去公司。她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今天没什么事。”她说,“可以陪你看看云。”
这话半真半假。下午的董事会很重要,但她已经决定视频参加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们就坐在餐桌前,一页页地翻看那本手册。大部分时间是白秋辞在轻声讲解,江璃安静地听。
但白秋辞注意到,当翻到“雨层云”那页时,江璃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而看到“夜光云”的图片时,她的嘴角有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中午时分,白秋辞起身准备午餐。她在厨房切水果时,透过玻璃隔断,看见江璃独自走到窗边,仰头望着天空,今天恰好有片片鱼鳞状的高积云。
白秋辞放下刀,悄悄观察。江璃抬起手,用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描摹着云朵的形状。这个动作与她之前在桌面上无意识的划动如出一辙。
下午的视频会议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白秋辞戴着耳机,坐在书房里,面对屏幕上七个小窗口,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董事们对一个新项目的投资回报率表示质疑,言语间透露出对她领导能力的不信任。
“我认为这个决策太过冒险,”一位年长的董事说,“秋辞,你最近似乎有些分心。”
白秋辞的手指在桌下收紧,语气却依然平稳:“数据支持我的判断,如果各位有更好的方案......”
她的话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打断。转头看去,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江璃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个空水杯。
白秋辞愣了一下,对屏幕说了声“抱歉,请稍等”,快速取下耳机走向门口。
“需要加水?”她轻声问,接过江璃手中的杯子。
江璃没有回答,但目光越过她,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些咄咄逼人的面孔上。
白秋辞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没事,先去休息吧。”
等她接完水回来,江璃还站在原地。接过水杯时,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白秋辞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白秋辞微微一颤。
“谢谢。”江璃说,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这是她这些天来说的第三句话。
白秋辞怔在原地,直到书房里传来董事们的催促声才回过神。
重新戴上耳机时,她发现自己的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面对质疑,她不再急于辩解,而是有条不紊地列出数据和分析,语气坚定而不失礼节。
会议结束后,她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这时她才注意到,书桌上多了一小枝绿植,是窗台上那盆的分枝,被精心栽在一个小陶盆里,泥土还湿着,显然是刚移植的。
白秋辞小心地捧起陶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傍晚,她提议一起完成那幅《星月夜》拼图。这次江璃没有犹豫,直接在茶几前坐下,开始整理碎片。
她们安静地拼着,偶尔白秋辞会指出某片可能的位置,江璃或点头,或摇头,但动作明显比之前流畅许多。当时钟指向九点时,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
“明天再继续?”白秋辞问。
江璃点点头,起身时却踉跄了一下,坐得太久,腿麻了。
白秋辞下意识伸手扶住她。两人距离突然拉近,她能闻到江璃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能感觉到她单薄肩膀传来的温度。
江璃迅速站稳,后退一步,耳尖微微发红。
“晚安。”她低声说,转身快步走向卧室。
白秋辞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白秋辞被厨房的声响吵醒。她披上外套走出去,看见江璃站在料理台前,正笨拙地操作咖啡机。
“我想......”江璃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试试这个。”
白秋辞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晨光透过窗户,为江璃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需要帮忙吗?”她问。
江璃摇头,继续与咖啡机搏斗。几分钟后,她端着一杯颜色深浅不一的咖啡走过来,放在白秋辞面前。
“可能......不太成功。”她说,眼神有些闪烁。
白秋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太苦,而且有渣,确实不算一杯好咖啡。但她却觉得,这是她喝过最美味的咖啡。
“很好。”她微笑,“谢谢。”
江璃低下头,但白秋辞看见她唇角浅浅的梨涡一闪而过。
早饭后,白秋辞在书房处理邮件,江璃则坐在窗边翻看那本云彩手册。阳光正好,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难得的宁静。
白秋辞偶尔抬头,能看见江璃专注的侧脸。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偶尔会停下来,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中午时分,白秋辞接到一个电话。听着对方的汇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确定吗?”她问,语气凝重。
挂断电话后,她站在窗前沉默良久。江璃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安静地等待着。
“找到林沐雪了。”白秋辞终于开口,“她在医院,伤得很重。”
江璃的呼吸微微一滞。
白秋辞转身面对她:“需要去看看吗?”
这个问题问得小心翼翼。她不确定江璃是否已经准备好面对过去,更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让江璃再次接触那个曾经伤害过她、也为她付出一切的人。
江璃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是她情绪波动时的小动作。
许久,她抬起头,目光复杂而清澈。
“再等等。”她说,“我还没准备好。”
这个回答让白秋辞既意外又欣慰。意外的是江璃如此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欣慰的是她已经开始懂得权衡和选择。
“好。”白秋辞轻声说,“等你准备好。”
午后,她们继续拼那幅《星月夜》。当最后一片拼图归位时,江璃轻轻舒了口气。整幅画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梵高笔下的星空旋转着,充满着躁动又宁静的力量。
“完成了。”白秋辞说。
江璃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拼图上。突然,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画面中央那轮明亮的月亮。
“以前,”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害怕夜晚。”
白秋辞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但现在,”江璃继续道,手指缓缓划过那些旋转的星辰,“星空也很美。”
这一刻,白秋辞明白,有些伤痕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愈合,但它们会慢慢变成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傍晚,她们一起准备晚餐。江璃负责洗菜,白秋辞切菜,两人在厨房里默契地配合着。当热腾腾的饭菜上桌时,窗外已经开始下起小雨。
“下雨了。”江璃望着窗外说。
白秋辞想起她说过不喜欢雨,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江璃轻声补充:
“但雨声,也不错。”
晚饭后,白秋辞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当她终于关上电脑时,发现江璃卧室的门缝下还透着光。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门。
“请进。”
江璃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本云彩手册,台灯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还没睡?”白秋辞问。
江璃合上书:“在想事情。”
她在床边坐下,两人一时无话。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细密的声响。
“白秋辞。”江璃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全名。
“嗯?”
“谢谢你。”江璃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为我做的一切。”
白秋辞怔住了。她看着江璃在灯光下柔和的侧脸,看着那双曾经空洞如今却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不用谢。”她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