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辞发现,治愈的过程像潮水,有进有退。
至从那晚之后,江璃又退回了自己的壳里,第二天早晨,她重新变得沉默,坐在窗边老位置,目光涣散,仿佛前一天的互动从未发生。
白秋辞没有表现出失望。她照常准备早餐,照常把温水放在江璃手边,然后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打开电脑工作。只是今天,她多放了一小碟莓果在江璃的餐盘旁,毕竟昨天她注意到江璃多吃了两颗草莓。
上午十点,江璃依然一动不动。白秋辞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
“我要去花市,”她说,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天气,“大概两小时后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告知行程,江璃没有反应,但白秋辞看见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花市其实不必今天去,但白秋辞需要一个理由离开,给江璃独处的空间,也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在花市闲逛时,她接到助理的电话。
“白总,林沐雪那边......”
“她怎么样?”白秋辞在一盆绣球花前停下。
“情况稳定了,但还需要观察。另外,她问起江小姐。”
白秋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绣球花饱满的花球:“说了什么?”
“就问了一句‘她还好吗’,没再多问。”
挂断电话后,白秋辞买了那盆蓝色的绣球花。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林沐雪那句简单的问候。那里面包含的情绪太复杂,她一时理不清。
回到公寓,她发现早餐的盘子空了,莓果一颗不剩。江璃依然坐在窗边,但姿势稍微放松了些。
“买了绣球花,”白秋辞把花盆放在窗台,“听说很好养。”
她故意没说这是林沐雪最喜欢的花。多年前她去林家接江璃时,总能看到院子里盛开的蓝色绣球。
江璃的目光在花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窗外。
午后,白秋辞在书房处理邮件,听见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悄悄走到门边,看见江璃站在绣球花前,正用手指轻轻触碰花瓣。那动作很轻,带着试探的意味。
白秋辞没有打扰,轻轻退回书房。
那天晚上,江璃吃得很少。白秋辞注意到她脸色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不舒服?”她问。
江璃摇头,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白秋辞不再追问,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深夜,白秋辞被细微的啜泣声惊醒,她推开江璃的房门,发现对方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
“做噩梦了?”她在床边坐下,保持适当的距离。
江璃没有回答,但啜泣声渐渐小了。
白秋辞打开床头灯,柔和的灯光照亮房间。
“要喝水吗?”她问。
江璃轻轻摇头。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梦见......那里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那段经历。白秋辞的心揪紧了,但声音依然平静:“现在你在这里,很安全。”
“我知道。”江璃的声音很轻,“但身体......不记得。”
这句话让白秋辞愣住,她突然明白,创伤不仅存在于记忆里,更刻在身体里。理智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但身体的反应却滞后得多。
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加重的毯子,这是她之前特意准备的。
“试试这个?”她把毯子轻轻盖在江璃身上。
毯子的重量让江璃微微一愣,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谢谢。”她轻声说。
白秋辞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江璃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离开时,她轻轻带上门,留了一条缝,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让江璃知道她在附近,但不会感到被监视。
第二天清晨,白秋辞被咖啡的香气唤醒。走进厨房,她看见江璃站在咖啡机前,神情专注。
“今天想试试拉花。”江璃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白秋辞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笨拙地操作,牛奶溅得到处都是,但江璃没有放弃。最后,她端着一杯勉强能看出心形的拿铁走过来。
“进步了。”白秋辞接过杯子,尝了一口,“至少比上次好。”
江璃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笑容很浅,但真实。
早饭后,白秋辞提议去阳台看看,这是江璃被接回来后第一次走出公寓的门。阳台很大,种满了植物,远处可以看见城市的轮廓。
江璃站在栏杆前,深深吸了口气。风吹起她的头发,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微微眯起眼睛。
“很久没出来了。”她轻声说。
白秋辞没有接话,只是站在她身边,一起看着远处的风景。她们就这样安静地站了十分钟,直到江璃轻轻打了个寒颤。
“冷了就进去吧。”白秋辞说。
回到室内,江璃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她主动收拾了早餐的餐具,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
午后,白秋辞在客厅接工作电话,江璃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当一个董事在电话里语气激烈地质疑她的决策时,白秋辞注意到江璃翻页的动作慢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江璃轻声问:“工作很麻烦?”
白秋辞有些意外,这是江璃第一次关心她的工作。
“还好,”她轻描淡写地说,“总有人不满意。”
江璃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眼神里多了些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雷声。江璃正在给绣球花浇水,听到雷声时手抖了一下,水洒在了窗台上。
“要下雨了。”白秋辞走到窗边,帮她擦干水渍。
第一滴雨落在玻璃上时,江璃的身体明显僵硬了。白秋想起她说过不喜欢雨,正想说什么,江璃却先开口了: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声。”
白秋辞知道她说的是被囚禁的时候。她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在地下室,雨声特别响,”江璃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听雨声判断时间。”
白秋辞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自己找到那个地下室时的情景…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她无法想象江璃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日夜。
“现在不一样了。”她说,“你现在在这里,很安全。”
江璃转头看她,眼神复杂:“我知道。”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江璃的身体依然紧绷,但这次她没有退缩,而是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雨幕。
晚餐时,白秋辞发现江璃吃得比平时多。虽然还是沉默,但不再是那种封闭的沉默,而是一种平静的沉默。
睡前,江璃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说:“明天......能再去阳台吗?”
“当然。”白秋辞点头。
这一夜很安静,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第二天清晨,白秋辞醒来时,发现江璃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早。”白秋辞说。
江璃回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早。”
这个微笑很轻,但白秋辞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慢慢改变。治愈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她们已经踏上了正确的方向。
早饭后,她们真的又去了阳台。今天的天空很蓝,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江璃仰头看着天空,突然说:
“那是积云。”
白秋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对,像棉花糖。”
她们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看着云朵变换形状,看着远处的车流如织。谁也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得的宁静。
回屋时,江璃在门口停下,轻声说:
“还有…今天...天气很好。”
白秋辞看着她被阳光照亮的侧脸,轻轻点头:
“是啊,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