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谁说小丑不能当军师?

作者:圆喜 更新时间:2025/10/22 21:59:13 字数:2247

谢九章的玄色暗卫服掠过廊下青砖,靴底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

他在书房门前停驻片刻,抬手叩了叩雕花木门,门内传来萧无绝低哑的"进",尾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珠。

推开门,炭盆里的沉水香混着药气扑面而来。

萧无绝倚在软榻上,膝头搭着狐裘,指尖正摩挲一柄鲨鱼皮鞘的匕首,刀身映出他冷白的下颌线。

案上摆着半凉的药盏,碗沿凝着层深褐色药渍——这是每日辰时必喝的驱寒汤,今日却只动了小半。

"启禀王爷。"谢九章单膝点地,将密报平铺在案角,"昨夜钦天监确报'荧惑守心',老监正方才招认,是收了封匿名血书。"他喉结滚动,"血书里写'靖王将遭兄弟鸩杀,天怒人怨',这才敢冒死上奏。"

萧无绝的指节在匕首柄上顿住。

他抬眼时,眼尾的朱砂痣像被揉碎的血,"查出来历。"

"线索止于东市卦摊。"谢九章声音发沉,"有个蒙面人付了十枚铜钱,让算命瞎子代笔抄写,再由乞儿塞进监台后墙。"他突然顿住,喉间像是卡了片碎冰,"当时...守夜的暗卫是影七。"

软榻上的人垂眸盯着案上密报,指腹缓缓划过"影七"二字。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惊得檐下铜铃轻响。

林乐正蹲在西院晒药。

竹匾里摊着晒干的紫苏叶,被风掀起几片,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他伸手去捡,忽然听见小太监尖着嗓子喊:"影七爷,影堂传您去对质!"

影堂的青石板比别处凉,林乐跨进门时,后颈泛起凉意。

谢九章抱臂立在堂中,玄色暗卫服上的金线暗纹像条蛰伏的蛇;两侧站着四名影卫,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影七,东市卦摊的事,你怎么说?"谢九章往前一步,靴跟磕在青石板上,"昨夜你轮值外巡,为何没发现可疑人等?"

林乐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懵懵懂懂的神情:"九爷这话说的,小的昨夜明明在屋顶练功呢。"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时露出炭笔涂鸦——歪歪扭扭写着"天雷诛奸"四个字,落款日期正是事发当晚,"您瞧,我怕小人作祟,还画了符镇邪!"

谢九章盯着那张纸,眉峰拧紧:"谁能证明?"

"奴才能!"

门帘"刷"地被掀开,孙掌灯佝偻着背挤进来,袖口沾着灶房的油星子,"昨夜奴才起夜倒茶,瞅见影七兄在西院屋檐上打拳,嘴里喊着'我要当护法金刚',那架势...活像要把房梁掀了!"他搓着双手赔笑,"老奴活了四十几年,还没见过这么用功的暗卫呢。"

堂中静了片刻。

谢九章扫过林乐领口露出的半截炭笔符咒,又瞥向孙掌灯发颤的指尖——这老太监管着全府的出入记录,最是稳妥不过。

他抿了抿唇,挥了挥手:"退下吧。"

林乐退出影堂时,后背的中衣又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廊下摇晃的灯笼,想起昨夜借着晾衣绳攀上钦天监后巷的情形——乞儿的破碗里躺着三枚铜钱,卦摊的瞎子摸出半块锅盔当谢礼。

人心比他想象中好买,尤其是那些在泥里滚的人。

月上柳梢时,林乐摸进藏书楼偏阁。

烛火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他翻开《大胤礼典·酒仪篇》,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陈墨香。

指尖扫过"三酒并呈,乃先秦殉葬之礼,活人饮之,是为僭越"的批注,他瞳孔骤缩——五皇子近年在宴会上推行的"复古新风",哪里是什么雅事?

分明是把宗室往阴宅里引!

他连夜誊抄条文,用灶灰水在粗麻纸上写下匿名揭帖。

笔锋顿了顿,标题赫然:"五皇子好古成癖,竟复先秦殉葬酒礼?"墨迹未干,他便揣着揭帖摸出王府,扔进东市说书人的茶盏里。

第二日卯时,京城茶肆炸开了锅。

"列位可知?

那三色酒是给死人喝的!"留着山羊胡的说书人拍响惊堂木,"《礼典》里写得明白,活人饮了要招阴兵索命!"茶客们倒抽冷气,有人摔了茶碗,有人忙不迭掏银钱买符纸。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宫墙根儿往内廷飞,连坤宁宫的嫔妃都开始焚香避祸。

苏婉儿在五皇子府偏厅急得转圈。

她攥着绢帕的手直抖,袖中并蒂莲香囊被揉得变了形:"父亲,得去澄清啊!

那是靖王的阴谋——"

"住口!"苏幕僚拍案而起,脸上的肥肉直颤,"你与靖王的旧事还没清,此时出头,不是坐实关联?"他指着窗外,"你瞧,府门前都摆上祭坛了!"

苏婉儿顺着父亲的手指望去。

晨雾里,五皇子府朱漆大门前堆着小山似的黄纸,几个老妇正往地上洒糯米,嘴里念叨着"莫要索命"。

她喉间发甜,险些栽倒在椅背上。

靖王府的梅花正开得艳。

萧无绝立在廊下,指尖捏着份新递来的密信,唇角勾出极淡的弧度。

不远处的花园里,林乐正踮着脚教两个小厮甩胳膊:"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脖子扭扭——这叫甩脂操,能驱体内浊气!"

"影七。"

林乐听见声音,猛地转身,正撞进萧无绝冷白的眼尾。

他忙不迭行礼,发顶的草屑簌簌往下掉:"王爷。"

"听说你昨夜又梦到天官了?"萧无绝走近两步,沉水香裹着药气漫过来。

林乐装傻:"回王爷,这次是财神,说小的该加俸了。"

萧无绝低笑一声,从袖中摸出枚银令,随手扔在林乐脚边。

银令落地时发出清响,刻着"靖"字的背面泛着冷光:"去东市,把那个写血书的卦摊...拆了。"

林乐弯腰拾起银令,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

他抬头时,眼尾弯成月牙:"王爷放心,小的这就去。"转身时,眼底的笑意却淡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棋局,从来不在酒杯里,而在人心深处。

入夜时,天空飘起细雨。

林乐缩在暖阁里烤火,望着案上未喝完的药盏发呆。

药汁的苦味儿漫进喉咙,像根细针扎着他的心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发出"噼啪"声。

他摸了**口——那里的寒毒正隐隐作痛,像块浸了水的冰,顺着血脉往四肢爬。

"影七爷,药炉该添炭了。"小太监掀帘进来,手里捧着块蜂窝煤。

林乐应了声,接过煤块扔进炉里。

火星"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苍白的脸泛起点红。

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萧无绝今日递来的银令,想起东市卦摊飘起的浓烟,想起五皇子府前烧纸的火光。

雨还在下,打湿了王府的青石板,打湿了院角的药炉。

他裹紧外衣,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连日阴雨,王府药炉不熄。林乐寒毒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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