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装醉比装傻难多了

作者:圆喜 更新时间:2025/10/24 2:28:05 字数:2281

牢门的铁栏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林乐蹲在门槛外,看柳十八第N次将粗陶碗砸向墙根。

瓷片飞溅的脆响里,他指尖摩挲着怀里的炭画——画纸边缘还留着他昨夜在灶膛前烘开的焦痕。

“第七日了。”他对着墙根那堆碎碗渣轻声道,“上回你砸完饭桶,我让人换了粗瓷;前日你撕了《论语》,今日送的是《齐民要术》。柳十八,你说你是气我,还是气自己?”

铁栏内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

柳十八跪坐在草席上,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却偏要梗着脖子冷笑:“七爷倒有闲心跟奴才玩过家家。”

林乐没接话,转身将怀里的炭画往墙上一挂。

两个梳着总角的孩童跃然纸上:一个穿着金丝暗纹的小锦袍,另一个套着浆洗得发白的短打,并肩坐在宫墙下啃梨,梨汁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两团浅黄。

画角题着歪歪扭扭的小字:“从前有个奶娘的儿子和王爷的儿子”。

“这画是我让孙掌灯找老宫监描的。”林乐退后两步,仰头望着画里孩子发顶翘起的呆毛,“说是你十岁那年,跟小王爷躲在御花园偷梨吃,被掌事嬷嬷追得爬树,你摔下来磕破膝盖,小王爷把自己的帕子撕了给你包伤口。”

铁栏内的动静突然静了。

林乐侧过脸,见柳十八正仰头盯着那幅画,喉结动了动,像条搁浅的鱼。

第二日清晨,守牢的影卫揉着眼睛来报:“七爷,柳十八把饭吃了。”

林乐正往茶盏里续水,茶勺“当”地磕在瓷沿上。

他快步走到牢门前,见草席上的粗陶碗底沾着几粒饭渣,墙根新添了道指甲刻的竖痕——细得像根针,却深可见砖。

“记分符。”他低笑出声,想起萧无绝曾说过的旧事:幼年在冷宫,两个孩子用草茎赌谁先背完《三字经》,赢了便在墙上划道竖线。

那时柳十八总说,等攒够一百道,就能求小王爷带他去看御花园的桃花。

第三夜,林乐提了坛烧刀子入狱。

他故意踉跄着撞在牢门上,酒气混着烛火味扑进铁栏:“柳十八,你说我图什么?”他晃着酒坛,铜钱在掌心撞出清脆的响,“我要是把你供出去,王爷一高兴,说不定升我做影卫副统领;可我要是帮你……”他突然凑近铁栏,酒气喷在柳十八脸上,“你说,等哪天我落难了,你这会刻竖线的,会不会也拉我一把?”

柳十八的手指扣住铁栏,指节发白:“你敢放我?”

“我敢。”林乐打了个酒嗝,铜钱抛得老高,“但我要的不是你这条命。我要知道,是谁让你烧藏书阁,是谁给你《先妃医案》,是谁……”他压低声音,“让你觉得,杀了萧无绝就能解你二十年的气。”

铁栏内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

柳十八盯着林乐掌心里的铜钱,那枚“开元通宝”被摸得发亮,像团跳动的金箔。

“三日后,我要见他。”他突然开口,“我要当面问他,当年奶娘咽气前喊的‘阿绝’,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林乐的酒意瞬间醒了七分。

他望着柳十八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在暗桩处截获的密报——柳十八的旧部这两日频繁接触西市的杂耍班,而那杂耍班的班主,是五皇子府的清客。

“好。”他把铜钱塞进柳十八指缝,“我帮你递话。”

暖阁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晃。

萧无绝站在檀木案后,玄色蟒纹披风垂在地上,像团化不开的墨。

柳十八跪在三步外,后背绷得笔直,却始终不敢抬头。

“你母亲咽气前,喊了七声‘阿绝’。”萧无绝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我当时躲在床底,手里攥着她给我擦汗的帕子。”

柳十八猛地抬头,眼泪“啪”地砸在青砖上:“那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让她被拖去乱葬岗?”

“因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萧无绝俯身拾起案上的玉佩碎片,烧焦的边缘刺得掌心生疼,“她替母妃挡刀那日,我被锁在偏殿;她染了时疫那日,我跪在养心殿外求药,跪了三天三夜,得到的是‘奴才的命,也配劳驾太医院’。”

他将碎片推到柳十八面前:“这是母妃的贴身玉佩,你母亲藏在枕头里。上面刻着‘毒源出自凤仪宫’——凤仪宫现在住的,是皇后。”

柳十八的手抖得厉害,指尖抚过那行微痕,突然笑出声:“原来我们都蠢。我恨你,你恨皇后,可我们的恨……”他抬头望着萧无绝苍白的脸,“原来都是同一条藤上的瓜。”

林乐站在暖阁外,听着里面渐弱的对话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份医案抄本。

乌昙花粉、冰蚕丝露,这两味药在《千金方》里的注解被他翻得卷了边——单独无害,混合却能诱发寒毒。

而能给襁褓中的小王爷喂药的,只有当年掌理六宫、常来探望‘病弱皇儿’的贵妃,如今的皇后。

“七爷?”孙掌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要的三份抄本备好了。”

林乐转身接过纸包,往孙掌灯手里塞了块桂花糖:“一份烧给城南孤魂庙,一份塞进五皇子送的茶盒,最后一份……”他望着暖阁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放在先妃灵位的香灰里。”

子时三刻,先妃祠的铜炉飘着细烟。

萧无绝跪在蒲团上,指尖捏着那份不知何时出现的医案残卷。

“乌昙花粉三钱,冰蚕丝露一盅”的字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根细针,正往他心口里扎。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

他低头望着灵位前母亲的画像,那是他偷偷让人画的——眉梢眼角都像他,连左眼下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

“母妃。”他轻声唤道,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指尖一松,残卷飘进铜炉,火星子“噼啪”炸响,将“凤仪宫”三个字烧成灰烬。

偏殿里,林乐对着铜镜扯了扯嘴角。

他新编的段子还没说完:“王爷,我昨儿梦见您小时候被人喂药,那太监长得特别像当今国丈……”镜中的自己眼神清亮,不再是刚穿来时的惊惶,倒像只蹲在屋檐下观察风向的猫。

“叮——”

案上的铜漏发出轻响。

林乐摸了摸腰间的天机令,那枚金印在月光下泛着温凉的光。

他知道,萧无绝今夜会在灵位前坐到天亮,会把那口血咽进肚子里,会把所有的恨和痛都压进骨髓里——就像当年那个躲在床底,听着奶娘咽气的小阿绝。

三日后的清晨,孙掌灯端着药碗站在靖王寝殿外。

殿门紧闭,里面没有半点声响。

他望着檐角垂落的雨珠,听见隔壁偏殿传来林乐的哼歌调:“小阿绝,莫要哭,等你长大做凤凰,烧了那座凤仪宫……”

雨丝渐密,打湿了孙掌灯手里的药单。

他低头一看,上面“寒毒复发”四个字被雨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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