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白与林湘墨的坟在距离原本他们的居所二里的不远处，途中要经过一片竹林。
铃没有选择带林寻阳飞过去，而是在地上慢慢地走，她希望自己徒弟能记得来这里的路。
走入竹林，能听到竹叶在风中簌簌低语，像是无数逝去的魂灵在轻声交谈。
从竹林走出之后，再踏着青石板阶上一段斜坡便能便能见到兄妹俩的坟墓，相邻在一起，是由白色石砖堆成的，在漫山的绿色中很显眼。
这是铃亲手为夫妻俩搭建的，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些他们曾使用过的生活物品。
毕竟他们的躯体早就在铃的真火中化为灰烬飘散了。
坟墓上面没有杂草，很干净，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打扰到二人的安眠。
“爹……娘……”
林寻阳嘴唇嚅嗫，声音微微颤抖。
铃从袖中取出一壶桃花酒，缓缓洒在墓前，清冽的酒液渗入泥土，带去春日的芬芳。
“这一杯酒，是我欠你们的。”
铃语气轻柔。
“以后，每年都给你们补上。”
而林寻阳则是将早已准备好的花束轻轻放在两人的墓前，清风拂过，寂静无声，却好似也道尽了千言万语。
林寻阳就静静地站着，看着两人相连的坟墓，之后他缓缓跪下，朝静默的土堆磕了三个头。
再起身时，眼泪已在脸颊划出轨迹，他用衣袖擦了擦，留念地看了一眼，而后缓缓转头。
对铃轻声说。
“师尊，我们走吧。”
铃问：“不多待一会儿吗？”
林寻阳轻轻摇头，只是说。
“他们已经听到我想说的话了，更况且师尊说过，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向前。”
铃点头，便不再过问，只是她在想——
他的向前，是朝哪个方向呢？
如果太多纠结，未来的尽头，是彼岸还是深渊？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徒弟。
铃将这抹忧虑压在心底，便对林寻阳说。
“那好，我们回去吧。”
铃一挥手，一片青云便在眼前凝结，两人踏上青云，很快就回到了栖凤台。
……
却不曾想这栖凤台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看着就仙风道骨的老者，见铃回来，他连忙躬身行礼。
“见过佑寰仙君。”
这老者铃自然是认识的，乃是青岚仙君程北风，是青岚仙宗的宗主。
原本青岚仙宗是此域第二强大的宗门，可在上一次祟灾之后，琉璃仙宗的琉璃道人受伤严重，整个宗门都受到了一次冲击，青岚仙宗这才有慢慢成为天下第一仙宗的趋势。
这就是铃从修仙要闻上看到的，不过琉璃仙宗的人也是直率，竟将琉璃道人受伤的消息堂而皇之地登了上去。
着看着大有一股前世媒体要流量不要命的气势。
“程北风，跟我装模作样地干什么？”
铃从青云上下来，笑嘻嘻地问。
老人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我这不是看您身边有人吗？”
“他呀，不是外人，有事就直说吧。”
程北风与铃其实颇有渊源，原本他还是一个僻静山村里的放牛娃，一日放牛的时候不小心遭遇了祟，幸得铃的拯救，这才活了下来。
那时铃见他根骨不错，就将其交给了附近的修仙宗门，没成想最后这放牛娃竟成就了登仙，这才有盛极一时的青岚仙宗。
“这位小兄弟是？”
程北风好奇地问。
铃淡淡答道：“我徒弟。”
“您收徒弟啦？”
程北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雪白的长须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仔细打量着林寻阳，想瞧瞧这个小少年有什么特殊的，能被凤凰收入门下。
只不过林寻阳只觉得眼前这个老头的目光诡异，直勾勾的打量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他不由得想起了最近在四荒剑仙记里看到的情节，里面有一个合欢宗的坏人，也是一个老头，书里说他不像寻常合欢宗的弟子喜欢美人，反而有龙阳之好，喜欢稚嫩的小男孩。
因为太过变态为合欢宗众弟子感到不齿，最后被逐出了合欢宗，之后他没有改邪归正反而变本加厉，成为了一个好掳掠小男孩的绝世邪魔。
不过最后幸好被书中的剑仙主角干掉了。
此时林寻阳越看眼前的老人，便越觉得他像书中那个邪魔,想着书中对邪魔指染的小男孩凄惨的描述，他小脸发白，躲在了自家师尊的身后。
见林寻阳的神情有些惊恐，程北风只以为是性格有些怯懦，便安抚道。
“小友莫怕，吾只是观你根骨。”程北风抚着长须，面色故作惊奇，他想既然是凤凰的弟子，那定然是夸夸比较好，“这根骨奇巧，是可塑之才，若勤奋修炼，未必不可登仙。”
这下林寻阳的脸更白了。
因为那书中的邪魔就是喜欢装成一副隐世高人的样子来欺骗那些未经世事的小男孩！
他想，该不会自己被这个老头盯上了吧？
铃看到林寻阳的样子也有些疑惑，自将他带到栖凤台起，还没见过这么一副惧怕的样子。
念及于此，铃安慰道。
“不用担心，这是青岚仙君程北风，是我的好友。”
铃继续补充。
“而且，他要是敢打什么坏主意，为师就烧光他的胡子。”
程北风摸胡子的动作一滞，有些哭笑不得。
“尊者说笑了，我岂是那般不堪之人。”
听完铃的解释，林寻阳这才觉得是自己看书入脑了，连忙向仙君道歉。
这引得程北风哈哈大笑，这事才算结束。
“就在这儿聊不是待客之道，不妨就在里面小叙。”
程北风笑着点头，于是三人就走入院内。
三人落座石凳之上，铃这时一挥衣袖，桌上就出现了一个酒坛，坛口还封着，还带着泥土的腥气。
铃笑了笑。
“今年春天酿的桃花酒，今日就请你尝尝。”
程北风喝了几杯点头称好。
铃淡然点头，这才开口询问。
“这番来寻我，是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现在啊，青岚仙宗成为了天下第一宗门，这离不开您的帮助。”
铃摆摆手。
“说笑了，我只负责庇佑这天下苍生，你们宗门的一切，是靠着自己的努力。”
“若非不是当年您救下了我，哪还有今日的青岚仙宗，哪还有今日的青岚仙君？”
“那时，你难道不能算作天下苍生？”
程北风闻言一怔，随即抚须长叹。
“惭愧啊，距祟灾之日已过一年，灾后的休整已然完成，这才得到了休息机会，特此赶来便是想着回馈于您。”
“噢？带了什么宝物？”
铃眼神发亮，谦虚的推辞放在一边，有好东西她肯定得拿着呀。
程北风抚了抚胡子，从腰间的一个储物袋拿出一枚丹药。
“这是蕴灵储元丹，可以增加您储存灵气的上限。”
这下铃的眼睛更亮了。
“这是好东西呀，咳咳……那我就不推辞了。”
铃接过这纹路神妙的丹药，也没犹豫直接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温润的暖流汇入丹田，她闭目凝神片刻，再睁眼时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竟然真的让我的储灵量增加了足足一成，你小子，带的好大一份礼。”
对于铃来说，她的灵力储存量本就是普通登仙修士的百倍，哪怕增加一层，也足足抵过十位登仙修士了。
程北风摆摆手，说：“不足挂齿。”
再然后他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长剑，刃如赤红如火，在阳光映射下正放射着灼热的光彩。
“事出突然便没有准备，不过我看这柄‘赤阳’正适合您的徒儿，不妨就让小友收下吧。”
铃只觉得这是瞌睡来说送枕头，她想寻阳的修炼进步神速，等修为上来了总不能一件法宝都不送吧。
等有一天，若是自己徒儿出门见识天下世间，见到大多数修士都拿着宗门所赠的法宝，而自己明明是凤凰的徒弟却只能拿着一把破桃木剑，这要是传出去，那得多丢人呐。
林寻阳看了看铃。
铃微微颔首，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
“那我便替寻阳收下了。”
随后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从一开始她便想着找一门仙宗让其将林寻阳收下，不想这一日日相处过来，竟然忘却了。
她酝酿片刻，便郑重对程北风说。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何事？”
“与我徒弟有关。”
听闻此言林寻阳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他指着自己。
“我？”
“嗯。”
铃温柔地摸着他的头，目光却望向程北风。
“我想让寻阳入青岚宗修行。”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相当惊讶。
程北风连忙道。
“尊者亲自教导岂不更好？何须……”
铃摇头。
“栖凤台并非宗门，只是守望世界的节点，这里偏僻也很危险，再加上我也没有足够资源给予他，所以我想着就不如让你收下他，这会让他的修仙之路会更加平顺吧。”
林寻阳沉默着，虽然铃在解释，可他在铃说出要让他去青岚仙宗里修行那刻，脑子便如遭雷击。
林寻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师尊温柔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想起过往，从第一见到铃的怯懦，到她杀死父亲母亲的气愤，再到后来面对她种种温柔的安慰犹豫，最后在栖凤台相处时的安心。
最后在脑海中停留的，是师尊向自己露出的温柔的笑容的画面。
面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林寻阳早已分不清了。
虽然知道之后可能会分离，这也是他计划好了的事情，可他不知道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想与师尊分离，就算要，也不是现在。
现在林寻阳脑子只想着一句话。
难道师尊就这么想将他抛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