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正解释着，却看见了林寻阳一脸委屈的神色，她的话语立即止住了。
此时小孩稚嫩的脸庞望向自己，那双眼睛眨呀眨，其中正闪烁着十分可怜的光彩。
铃不禁想，这像是自己在欺负小孩一样。
可她明明是为了对方着想，思来想去，也是她的过错，一开始就没做好铺垫，没能提前告知于他。
铃扶着额头，有些无奈。
“我不去。”
只听见小孩用童音肯定地说着。
似乎觉得自己表达地还不够坚决，他向前一步，仰起头，让铃能看到他眼眸中的倔强。
“师尊，我不想去。”
他再一次重申。
她不明白林寻阳为何会留在这里，难道是她平常的压榨还不够吗？
在这孩子踏上修炼路途之后，铃几乎把栖凤台所有打理工作都交给他了。
还是说这孩子真的是想当她的仆人？
铃摇摇头，却是一点也搞不清楚小孩的心理，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安抚他。
铃的声音柔软起来。
“为师没有赶你走，只是在为你的未来考虑。”
她将林寻阳拉至自己身前，摸摸他的头。
“能听我慢慢说吗？”
铃很喜欢这样做，他的脑袋很好摸，而且这样就仿佛能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是可靠的大人，而小孩只需要依赖自己就行了。
只是这样仿佛就能给自己带来满足感。
说是庇佑世界，铃却总感觉这个概念太过宏大。
如果身边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话，确实能让自身意识到，真的有人因此受益，真的有人依靠着自己，真的真的有人在感谢自己。
念及于此，铃又愣了一下。
她在想，眼前这个小家伙会感谢自己所做的一切吗？
铃在心中否认自己，她又觉得可笑，她的目的不是得到别人的称颂，她只是想这样做，便做了，绝不后悔。
林寻阳听了铃的话语，这才清醒多了，他有些尴尬，只得忙不迭点头。
“师尊，您说吧，我听着。”
铃指着程北风。
“这位青岚仙君便是青岚仙宗的宗主，百年前就已经是登仙修士了，他已是修仙界最顶尖的修士之一了。”
“嗯。”
林寻阳赞同地点头。
程北风适时释放出一缕温和的威压，如春风拂过林寻阳的灵台。
“而青岚仙宗现在已称得上当世第一宗门，其中修炼资源亦是数不胜数，比起我这空无一物的栖凤台要好上太多了。”
铃继续温和的解释。
而林寻阳心中却生出了反驳的情绪，他想栖凤台并不是空无一物，有许多许多他眷恋的东西。
那只叫白晓的兔子，因为太胖被师尊关了几天之后就不太会吃他手中递过来的吃食了，但依旧很喜欢待在他身边。
而中央那棵梧桐树巨大得惊人，每到秋天它的树冠看上去就像燃起了金色的火焰，那时他便会在树下清扫落叶。
林寻阳知道这棵树是活的，因为师尊经常躺在树上，那时梧桐便会为师尊编织出一个最舒适的躺椅。
还有山边的桃林，春天的景色最是灿烂，还记得那时师尊把自己叫了出来收集桃花，说是酿桃花酒。
明明师尊能用法术让桃花乖乖飞到篮子里去，但师尊偏偏要用手摘，说是这样酿出的酒才最纯正。
还有师尊，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样子就刻印在了他的脑海。
在以前的岁月里，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人的身影，父亲和母亲，他们是很好的人，是最爱他的人。
可是他们太忙了，总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们，而在那些时间里，他很寂寞。
而在那天，他终于见到除父亲母亲之外的第三个人。
是赤色的发丝，那样艳丽的色彩，看着却是温暖的。
眼眸是金色的，像星星，林寻阳觉得要比星星闪亮得多，却也是温暖的。
明明很漂亮，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温暖的，就像是寒夜的路途之上的篝火，让人忍不住地想凑近。
那时他很想跟这个漂亮的姐姐说说话，但他还从未主动找人交谈过，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观察到她很爱笑，是淡淡的温和的笑容，要说当时林寻阳的感受的话，像是温柔的火焰。
在之后就是那段他不愿回想的记忆，对错先不去评判，但最后是师尊收留了他。
刚到栖凤台的那几天，铃很喜欢逗他，像是特意逗自己笑，或是让自己为难。
现在他明白了，师尊不想让自己沉溺过去的悲伤太久，那没有任何用处。
她教自己做饭，教自己种菜，教自己酿酒。
最初很困惑，只想着修炼，不愿意做这些事情，可这是师尊的安排，他也不能不做。
可慢慢的，他发现这些并不是无聊的事情，反而很有意义，只要不断地生活，似乎就能不断地遇到惊喜。
而师尊就是想告诉他这些吧。
因为修炼是不能只靠单单变强的执念就能突破的。
要找到自己的道，这是书上说的，虽然林寻阳还不是很明白，但至少知道了师尊都是为了自己着想。
林寻阳沉默着。
现在她同样是为了自己着想而让自己去往别的宗门，可他不愿意。
而在铃的视角，她以为林寻阳是默认的意思，于是继续说着。
“而且在仙宗里许多的同辈，你可以结交同伴，还可以与同门弟子互相切磋，共同进步。”
铃不紧不慢，她觉得这是个好决定，如果林寻阳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的话，那么对方一定选择同意的。
“栖凤台孤零零的，只有我这个……老东西，还有山下不问修仙之事的凡人。”
铃其实不太喜欢自称长辈，显老，她还是觉得看着年轻最好，即使她确实活了上千年的岁月。
“这里既无聊也危险，祟灾的源头就在附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保护不了你，这样我就愧对你的父亲母亲了。”
说完后，铃喝了一口桃花酒，酒香与桃花香味一同在舌尖绽开。
她已经把几乎所有的好处都列出来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很聪明，他应该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铃能看到林寻阳在酝酿着，下一刻他开口。
“我知道。”
铃欣慰地点头，这孩子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就好，在栖凤台生活的这一年，就让他当作是一场梦境吧。
“我明白师尊是为我好。”
是这样的，只要你知道就好。
可下一刻铃就听到，自家徒弟轻声说出了坚定的话语。
“但是我不想离开栖凤台……不想离开师尊。”
“什么？”
这下轮到铃困惑了。
她看着少年紧抿的嘴唇以及撑红了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这孩子不是在闹脾气，而是在认真地表达内心的想法。
她放下酒盏，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能给师尊一个理由吗？”
“我的爹娘是在这里死去的，为了守护这里……”
林寻阳声音慢慢变小，却在最后放大，他坚决地说。
“我也想守护这里，我不想离开，求求您了师尊，让我留下来吧。”
铃突然感到一股无措，这是近几年她第一次产生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别扭，她望了望一旁的程北风。
这个老人像是顽童一般眨了眨眼，似乎在说，您还没把我忘了啊？
只见他轻抚下巴的胡子。
“尊者，我觉得一切都得看小友的意愿，如果有所需要的资源，跟我联系，让我送过来，也不妨是一种方案。”
可铃还是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留下来，她的好言相劝全都被当作戏言了吗？
她脸色阴沉起来。
“寻阳，我不愿谈起这件事，但我必须说，那日，我曾说过，没有力量你什么都做不到。”
她言辞冷了下来。
“你以为，作为守门人除祟是玩笑吗？你的……他们不就是因此死去的吗？还是说，你决心要重蹈覆辙？”
林寻阳似乎从这副样子的师尊身上望到了那天的影子，可他不能就此畏缩。
他清楚铃说的是事实，所以撒娇哭闹是最没有用的，所以他准备用事实还击。
林寻阳摇头否认。
“我知道我并不强大，在师尊眼中是要保护的人，可您也说过，我有天赋吧，至少比起普通人要好，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我绝对能变得强大起来，变得能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里。”
少年眼中燃着灼灼火光，那是铃从未见过的决绝,不，那是铃曾经见过的，那日带着仇恨的火光。
但现在那抹仇恨消失了，为什么？
铃再度感到了纠结，她决定好的，要保护这孩子，可他为什么偏要往火坑里面跳呢？
再次望向他稚嫩的眼眸，那其中的坚定从未改变。
铃叹了口气，她认输了。
“寻阳，你可以留下来。”
林寻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洒满了星子。
“但……”
铃的这个转折又让林寻阳的心悬了起来。
“你得在三年之内成就筑基，不然一切免谈。”
这句话倒让一旁的程北风心惊，心说这个男孩这样幼小，若真的在三年之内筑基，那便是十岁筑基，恐怕是天下同辈第一人了吧。
这明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看来尊者是铁了心要让这孩子离开他。
不过程北风没有说话，这毕竟算是他们师徒二人的私事。
林寻阳却兴奋应下这个条件。
“弟子定当做到！”
铃看着这一切，又喝了一杯桃花酒，心情既不兴奋也不失望。
只是感觉似乎心间有一颗种子在抽出新芽。
